我出生的地方是魯北平原上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就在南邊的村頭上,長著一棵杜梨樹。我小的時候,杜梨樹很普通,我們村子周圍方圓幾里的地方,無論是河溝邊,道路旁,還是荒野墳冢間,散落其間的幾乎每一棵杜梨兒樹都孕含著一段難忘的記憶。幾十年過去了,當我再次回到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卻再也看不到兒時的景象,我夢中的杜梨樹也不見了蹤影。
杜梨兒當屬一種傘狀簇生的肉果,詞典上稱之為棠梨。開花時節(jié)適逢早春二月,在綠柳春風里,一樹潔白的杜梨花飄然而出,或遠或近都洋溢出一種清新雅致的盎然生機。我小的時候,家鄉(xiāng)的糧食產(chǎn)量低,土地金貴,人們種果樹還不普遍,也不習慣。因此,這種天然野生的杜梨花,便成為農(nóng)村田野上分外別致的一道風景。
小時候并不是對杜梨花特別感興趣,我們感興趣的是能解饞的杜梨果子。從開花一直盼到入了秋,樹上掛滿了一簇一簇的杜梨兒,常常讓我和伙伴們仰望著脖子仰到酸痛,垂涎欲滴眼巴巴地盼著熟透的那一天。有時忍不住用割草的鐮刀折下一枝,摘下一粒泛青的杜梨兒填在嘴里,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地一口嚼下去,一股子酸酸澀澀的汁液溢滿口舌,能讓整個臉麻上好半晌才能恢復過來。于是只能吞咽著口水等著盼著。為了能早點嘗到杜梨兒,我們便趁著下地勞動的時候,選幾枝雖未成熟但已長成個兒的杜梨兒帶回家來,去掉多余的枝杈,用棉布包裹嚴實藏在干草垛里悶起來,大約有個十來天便可吃了。以后每隔兩天拿出來看一看,那些熟透發(fā)黑的杜梨兒是最甜的,那些由青泛黃的也吃起來口感發(fā)面,揀吃剩下的再放回去接著悶起來,這樣反復幾次,甚是解饞,又能聊似充饑。
杜梨兒的自然成熟應該是在立秋時節(jié)。秋天來臨的時候,杜梨樹的葉子逐漸凋零了,果實凸現(xiàn)。杜梨兒也逐漸由青變黃,再由黃變黑,那些發(fā)黑的杜梨兒是熟透的、最甜的。此時在家鄉(xiāng)正是玉米、大豆等大田作物采摘收割的時候,學校也放了秋假,我們便隨著大人去地里勞動,有時便能在玉米棵里、豆葉下面發(fā)現(xiàn)一兩粒碩大的杜梨兒,據(jù)說是燕子銜落的,也有說是家雀專門藏下來的,果皮泛黃,用手蹭去上面的浮土,填到嘴里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馬上會口舌生津。
最愜意的時候是到了深秋,杜梨樹上的葉子開始落了,光禿的樹上只剩下干稠的一樹杜梨兒。和伙伴們一塊兒去地里割草,跑累了,玩乏了,看到一棵杜梨樹便遠遠地歡呼著奔跑過去,放下草筐,踮著腳用鐮刀夠上樹枝,用手拽住便一粒一粒地摘吃起來。身手好的便“噌噌噌”地三下兩下爬上樹,攀緣上爬到樹頂梢,摘到最頂端的來吃。往往越往樹梢,杜梨兒的個兒大、結(jié)得稠、熟得早,我們這些個子矮、又爬不上樹的,便央求大哥哥們折下幾枝扔下來吃,眼饞等不及了便在樹下草棵間尋那些熟透風落下來的杜梨兒出來,雖說帶有一股子青草味,倒也甜極了。
在我現(xiàn)在的感覺中,現(xiàn)在杜梨樹也許已經(jīng)絕跡了。雪白的杜梨花、虬勁的枝杈、婆娑的綠葉、滿樹的杜梨兒,春來一樹白,夏日綠蔥蘢,秋來一樹香,還有與兒時伙伴割草玩耍的童年歡樂,一并向記憶的深處飄去。如今,杜梨兒的滋味成為一名農(nóng)村孩子走出黃土地的故鄉(xiāng)牽掛,恰似一縷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時時刻刻縈繞在心頭。
姜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