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鋦盆子,鋦碗兒,鋦大缸······”
??? 幾十年前,農村拐彎抹角的小胡同里,那老手藝人,淳厚、響亮、親切的吆喝聲,如今仍縈繞在我的耳際。這春夏秋冬四季不斷的吆喝聲不知從哪個皇帝老子或穿長袍馬褂的老祖宗的時候開始的。它給素日平靜如水的民間帶來了生機、活躍和溫馨。至今回憶起來,讓人是那么留戀和向往。
??? 那時候各種傳統手藝人名目繁多,不僅有鋦盆子、鋦碗兒、鋦大缸的,還有補鐵鍋、張麻衣羅的、打鐵的、砸夯的、劈火頭、賣油郎、換泥娃、捏糖人、拉洋片、耍猴的等等難以數的清。張麻衣羅的相當有意思,離村子老遠就開始打家伙兒了。那手中的家伙是幾十個鐵片子連接而成,像呱嗒板兒,又不是呱嗒板兒。上下一抽,“嘩啦啦、嘩啦啦”響。這聲音清脆悅耳,傳出數里,加之,再以吆喝聲:“張麻衣羅,張啊麻衣羅……”這聲音很快傳入莊稼院人們的耳鼓。不多會兒,就圍攏來拿簸箕的,拿簸籮的,拿篩子的或粗細麻衣羅的,凡是有毛病的都讓這些老藝人來修。無論在誰家的門口擺攤兒,往往到吃飯的時候,還給他們砌壺熱茶或送來燙手的餅子、窩窩或煮地瓜。來雨了,還讓他們到屋里避雨或歇息。不知怎的,老百姓之間的感情是那樣的淳樸、融洽和親密。
??? 那時,農村沒有什么文化生活,人們聽到藝人的吆喝聲,修東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熱鬧。不少看熱鬧的人,手里端著粘粥,夾著咸菜疙瘩,嘴里嚼著大蔥,在人群里翹著腳往里瞧。有的七八十歲,拄拐棍的老大爺老大娘也在人群里湊熱鬧。特別是有些抱孩子的年輕婦女,抱著已經睡熟的孩子,也忘記了蓋上雪白的奶子,瞪著眼,張著嘴,抻著脖子,看這些藝人干活。
??? 這些藝人干活,也很招人看。因為他們的手藝太高明了。有些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瓷器,上面繪有花鳥、山水、美人、金魚或名人字畫,就是摔成幾瓣,甚至碎片,人們也舍不得扔掉。再說,那時過日子,家家都很緊巴。就是買兩盒火柴、一斤煤油,也得糶糧食、賣雞蛋。為此,咋也得花個仨瓜倆棗的讓這些藝人們給鋦巴上。這些手藝人用得鋦細瓷活的小銅鋦子,不大不小,鉆的眼兒,不淺不深。淺了,鋦的不牢靠;深了,容易把東西鉆透。為此,藝人們掌握的特別精確。小鋦子排列得特別整齊。如行行南飛的大雁,展翅飛翔。“滋,滋,滋”一個眼兒;“叭噠叭噠”一個鋦兒,鋦的各種粗細瓷器,非常牢固好看。還有那補鐵鍋的,把一塊廢鐵放在鉗鍋里化成紅紅的鐵水,用特制的小勺盛在一個耐高溫的什么布上,然后沖鍋上沙眼兒,用勁兒一兌,當上面透過鐵水后,再用另外手中的什么特別布一摁,鋦的窟窿就堵得嚴嚴實實,平整如新。那技巧,令人拍案叫絕。
??? 有些收廢品的很有口才。他們一進村就喊:“收破鋪襯、爛套子,多年不戴的破帽子;舊銅爛鐵,麻繩頭,三條腿的爛鏊子······”吆喝得不僅合轍押韻,還特別的悅耳動聽,也不知是哪位“名人”給譜得曲兒。有一次,這聲音將八歲的我吸引了。在床底下摸了兩雙舊棉鞋換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泥娃娃。泥娃娃是一位扎著小辮子的小姑娘。紅臉蛋、薄嘴唇兒、大大的眼睛、雙眼皮······,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屁股底下,還有個口哨。嘴一吹“吱吱”響。然而,我正在玩的來勁的時候,白發蒼蒼的奶奶拄著拐棍攆來了,邊跑邊吆喝:“王八羔子,把我棉鞋要回來。 ”原來我換泥娃娃的棉鞋里有一雙是奶奶的尖頭棉鞋,惹得看熱鬧的嬸子大娘們哄堂大笑。
??? 不管什么藝人的吆喝聲,只要在每個村里響起,都會演繹出一個個生動的小故事,引來莊戶人家的談笑聲;這爽朗的談笑聲與藝人們的響亮的吆喝聲融合在一起,蕩漾在泥屋土墻的莊稼院,給人們帶來生機、活躍與振奮,以及理想和期望,讓人是那么留戀和向往······
張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