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苦讀寒窗十幾載,為我師者數十人。歷經歲月滄桑,遍覽人世浮沉,師恩一直沒齒難忘,其中最難忘的是恩師朱多錦先生。
??? 初識先生是在1986年。那一年,我考入齊河師范讀書,先生教我們《文選和寫作》。
??? “‘設在古稱祝阿大地上的齊河師范成立路遠詩社’,這一消息是由山東省作家協會主辦的《黃河詩報》最先報道的……”第一堂課,先生就把我們帶到了詩的天地。原來,路遠詩社就是先生創辦的。當時,先生四十歲左右,已經是省作家協會會員了。接下來,我們知道了路遠詩社的試筆園地 《齊河師范校刊》,知道了 《當代詩歌》、《文朋詩友》、《星星詩刊》,知道了桑恒昌、耿林莽、孔孚、阿紅,知道了朦朧詩、第三代詩……
??? 為了讓我們提高寫作水平,先生提出每個人都要建立摘抄本,每天都要在本子上記點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上課的時候,先生不定期不定人進行抽查、講評。遵先生要求,每到課外活動,我經常泡在閱覽室里。就這樣,堅持了三年,我密密麻麻地記下了二十幾個本子。先生還讓我們多看哲學、古典文學方面的書,我就從圖書室借了《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資本論》等書,貪婪地猛讀生啃。現如今,每有閑暇,我還能一口氣背下《長恨歌》、《滕王閣序》等篇章,看問題、辦事情、干工作也常有獨到的見解和思路。可以說,先生的教育讓我受益終生。
??? 出于對文學的愛好、對先生的欽佩,我和薛清春、荀賢玲、張善軍等經常結伴去先生家。那個時候,先生住在學校的一個兩間小院里,外面一間是客廳,里面一間就是臥室兼書房了,靠墻的幾個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哲學的、歷史的、文學的,應有盡有,整整齊齊。先生愛書,每個書架上都貼著“請你不要提出借書”的字條,但對于我們幾個卻是例外。每當有誰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好書,愛不釋手、手不釋卷的時候,先生都會說:“拿去看吧”。
??? 先生很忙,除了教學,還寫小說寫詩,研究文革、研究魯迅、研究詩理論,幫助詩社社員改稿、薦稿,但對我們每次不約而至的造訪從不嫌煩。先生跟我們談哲學、論人生、說歷史、講文學,每次總有一個話題,每次總是興致勃勃,我們自然是收益頗豐。更多的時候,先生是教我們寫詩,什么詩與歌的分野了、什么通感了、什么意象了等等,都讓我們聽得如醉如癡。每次拜訪先生,他從不催我們離身,每每是我們過意不去,起身告辭,他才“放“我們走,而且要送到門外,再三叮囑“以后常來”。
??? 受先生的熏陶,我們幾個都拿起了筆。后來,在先生的指導下,我們組織成立了路遠詩社芽芽分社,自辦了《芽芽》報。對每一期小報,無論多忙,先生總是細心評閱,提出中肯的建議,逐一校正每一處紕漏。而對我們寫的稿子,先生從不因言辭陋樸、文筆稚嫩而以為嗤,總是持鼓勵和贊賞的態度,逐一過目“批示”。當時,我寫過一首詩《外婆的背》,先生看后,可贊之處都畫滿了紅圈兒,不足之處寫滿了批語,批語竟是原文字數的三倍多。這一篇稿子,先生指導著我改了五六遍。直到最后,他才笑著說:“文章不厭百回改呀,這才有了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的味兒。”并拿到《齊河師范校刊》上發表了。經過先生的悉心指導,到畢業時,我們的《芽芽》辦到了三十多期,班里的錢軍、薛清春等很多同學都有文章見諸報端,我也有了諸如 《兔年隨想》、《故鄉的小河》、《愛之琴》等一些比較像樣的詩文。
??? 教學、指導之余,先生廢寢忘食、耕耘不輟,創作成果也愈加豐碩起來。現在,我還記得一些先生有影響的大部頭——現代詩《一支關于妻子的歌》(妻意)以及《我這個人》、《我尋找》、《我發現》、《我徹悟》系列,小說《小城故事多》、《透過糖紙看世界》、《沙發結石癥》,學術研究 《中國的現代詩運動》、《魯迅研究新階段的到來》、《我們應當思考我們的思考——“文革”研究》……
??? 臨畢業的頭一天晚上,我們幾個來到先生家,和先生話別。席間,先生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寫下了這樣的話:“……無論你怎么安排命運,到頭來還是命運在安排你。一個人的命運只能是這個人周圍的人及可能遇到的人——是這個人的‘意愿行為’與那些人各自的‘意愿行為’在一定社會關系中的‘力’合成的無數社會偶然點的集合所表現出來的一種人生必然……可是人又是什么?什么決定著人?人呵,就常常在這個迷失自己的地帶迷失著自己。 ”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參悟先生的這些話。
??? 畢業后,先生對我們還一直念念不忘,對我更是關切有加。 1991年,借出差之機,先生曾來張莊看過我。 1992年,先生主編詩集《我們笑在最后》,來信向我約稿,選了我的兩首詩編進集子。 1993年,先生到省作協創聯部做事,編輯《山東省作家詞典》,又把我這個無所建樹、名不見經傳的文學愛好者編進其中。先生之于我愛之切、情之深真是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 吾師愛我,我更愛吾師。我和薛清春每年都去看望先生,師徒一起把酒言歡,其樂融融。一次次的言談中,我們知道,先生創辦了《東方圣土》雜志,先生主持了《山東文學》詩欄,先生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先生舉辦了作品研討會,先生出版了詩論選《沉思歲月》、文論選《發現與批判》……每一次,我們也把自己工作、生活的點點滴滴匯報給先生。聽到我們的些微進步,先生都會頷首贊賞,盡管我們的一切跟先生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 2009年8月,我們班同學畢業20周年聚會的時候,先生給我們發表演講。他說,我們每一個人只有三天,那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他還為荀賢玲、張善軍、孫延武三位同學的英年早逝而惋惜。最后,他說,二十年后我們再聚會,誰也不能走,誰叫也不能走!去年1月31日,齊河的劉傳強兄給我打電話,說朱先生走了。我不敢相信,再進一步詢問證實后,禁不住潸然淚下,心里一次次地問:先生,你咋不聲不息地就走了呢?不是說誰也不能走,誰叫也不能走么?去殯儀館送別先生的時候,霧靄緊鎖,哀樂低回,先生和藹安詳地躺在那里,家人哭聲一片,前來吊唁的親朋、學生、詩友絡繹不絕。天不假年,先生終究走了,天堂國里又多了一位長者、詩者、智者。留下的,是許多人不盡的懷念。
???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轉眼間,先生辭世已一年了。雖是陰陽相隔,但我依然常常想起先生。戴著眼鏡,一頭稀疏又總是蓬亂、高揚的頭發;走路,兩腿抬得很高、很直,跨出去的卻很遠……先生就這樣一次次浮現在我的眼前。
??? 孫文學,禹城人,過不惑,欲“奔五”。曾任教師7年,后調入鄉鎮機關,從事文秘工作多年,現為司法行政干部。雖名為文學,卻一直是文學的門外漢,在文學上一文不名,實是名不相符。所幸的是,雖無文學之才,但常捉刀弄筆,運籌文字;雖無字字千鈞,但每個字都要付千鈞之力,倒也堆積起一爿爿文字的建筑。各種題材均有涉獵,僅皮毛,皆不深,偶有新聞、詩、散文、論文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