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老了總愛回憶過去的事，并且說給后代聽。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遍又一遍……這些回憶，也許是常年患重病、足不出戶的父親同我們交流的少之又少的話題吧。借今年父親節，就把父親的嘮叨和我的回憶，寫成一篇小文送給他老人家。
??? 父親是五十年代山東醫學院畢業的，為響應黨的號召，從省城濟南來到小縣城，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行了大半輩子醫的父親，不知給多少人解除了疾病的痛苦，沒想到卻在年老時，自己飽受疾病的折磨。
??? 父親雖是城市里長大的，但他并不以城里人自居，他有許多農民朋友，都是在給他們看病時結識的。有一次父親值夜班，來了一名農村的中年男人，用地排車拉著患肺氣腫的母親來就醫。當時老人憋得面色青紫，中年人帶的錢又不夠，科室負責人不同意收，讓轉省城醫院治療。父親認死理地說：現在病人太危險，再說，在這里治療的錢都不夠，怎么能轉院去省城？他硬是把病人留下了。父親是學西醫的，他結合自學的中醫知識，給老人治療，最后使老人痊愈。父親同那位中年人也結成了朋友，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來看望父親，直到患病去世。
??? 我們姐妹小時候，家里生活比較艱苦，唯一值錢的東西是一輛“國防”牌自行車。父親年老時因病不能用它，母親多次讓賣掉，父親堅決不同意，因為這輛車曾為父親立下汗馬功勞。六、七十年代，為響應毛主席“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的號召，醫院經常往農村下派醫生。父親經常被派到農村去巡回醫療，每次都是騎著這輛老“國防”，馱著鋪蓋卷。本縣的大多數村莊都踏遍了父親的足跡。那時的交通不像現在這樣發達，道路泥濘不說，有時去陵縣、武城這些外縣出差，都要繞道德州，往返幾百里地，父親都是騎著他的老“國防”，難怪父親對老“國防”情深意長了。現在想起來，這一切對于一位從小在城市長大的知識分子來說是多么不容易。
??? 父親一生辦事謹慎。他常告誡我們姐妹：是非善惡終有報，心底無私天地寬。我的童年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過的，那個年代，最吃香的職業是“聽診器，方向盤，鮮艷的紅旗掛兩邊”，醫生的職業是很有“求頭”的，泡病假呀、當兵呀，只須醫生的一張證明。常有人讓父親幫忙寫不符合實際情況的證明，他總是不給人家留面子地說：“我有自己的原則”，結果事兒沒給人家辦不說，還得罪了人家。
??? 那時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正開展得如火如荼，兩派爭斗非常激烈。父親信條“人生當有主心骨，莫隨俗流胡亂為”，別人去搞革命運動了，父親在家里潛心自學中醫，輔導我們姐妹的功課。他告誡我們：我沒本事給你們找個好工作，也不會低三下四去求人，你們只能好好學習，靠自己的本事掙碗飯吃。在那個唯成份論的年代，雖然父親的成分高，但未受到沖擊，在那個人情冷漠、父子反目、夫妻為仇的年代，我們家卻充滿了融融暖意。多少年后，當我們姐妹幾個先后考上學時，平時滴酒不沾的父親也端起了酒杯……
??? 如果說母愛是綿綿的細雨，那么父愛就如醇醇的美酒。我在省城上學時，父親每個月給我寫一封信，每次都厚厚的、沉甸甸的，信上的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仔仔細細，同宿舍的室友很是羨慕。信的內容有不少是父親從報紙上摘抄的學習技巧、人生警句、鍛煉身體的方法，有的用紅藍鉛筆標注，以示重要。我在省城上學的那兩年時間，讀家書成了精神寄托。這些信，現在我大多還保留著，每次翻閱，都會給我帶來很多溫馨的回憶。
??? 父親是平凡的，但他的行為舉止深深地影響著我們。雖然現在他生病，牽扯了我們不少時間和精力，但面對父親如大海般的愛，我們對父親的愛至多算得上是一條小溪，根本微不足道。
??? 我在心里默默祈禱父親的身體趕快好起來……
●黃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