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月8日凌晨三時,國學大師季羨林之子季承先生因猝發心梗去世,享年84歲。
季承建國初期考入北京俄語專科學校(現北京外國語大學),畢業以后分配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即后來的高能物理研究所)擔任翻譯,以后又改做科研管理工作。1995年,他以科研管理處處長的身份退休。
我原以為他的專業是外語,只是做翻譯工作,但從第一次見到他,就發現他的物理知識很淵博。他說剛到近代物理研究所時,有兩年的時間每天騎自行車去北大上夜校,學習物理知識。近代物理研究所是我國原子能研究機構,聚集了眾多的英才彥俊,像錢三強、張文裕、鄧稼先、周光召、朱光亞、彭桓武、何澤慧、于敏等人。這樣的工作環境使他受益良多,終于成為一名物理學家。
有一次,他指著書架上包括《時間簡史》在內的一排書籍對我說:“這些書我都看完了。”他的職稱是高級工程師。
他的英語也很好。我問他:“你學的不是俄語嗎?”
他指著父親的畫像笑著說:“我繼承了季先生的天賦。”
他是自學的英語。
二 他曾在美國工作三年,受國家委派負責建立正負電子對撞機項目的協調、推進工作。李政道是這一項目的積極倡導、推動者,他們有著長達30年的緊密合作。
他說我國的電子對撞機雖然不比美國的大,但性能還是不錯的。
他著有《李政道傳》,這是第一本全面、詳細的李政道傳記,披露了很多鮮為人知的細節。
因工作關系,他與楊振寧、丁肇中、吳健雄等杰出的物理學家熟悉。我對他說:“你可以寫一寫這些熟悉的科學家。就寫一些他們日常生活中的故事,先在報紙發表,然后再出一本書。”
他說:“我認真地考慮一下你的這一建議。”
過一段時間再問他,他說覺得沒有什么具體事情可以寫。他們的交往更多地限于工作吧。
他說鄧稼先當年去西北基地,他曾到火車站送行。他笑著對我說起吳健雄的丈夫、物理學家袁家騮:“大腦袋,長得像他爺爺袁世凱。”
因父親的關系,他與任繼愈、鄧廣銘、侯仁之、臧克家、吳組緗、歐陽中石等人文學者也比較熟悉。
三 我曾問過他兩個問題:“搞正負電子對撞機有什么意義?”
他說:“知道了小的,也就知道了大的;知道了微觀的,也就知道了宏觀的。”“霍金是公認的繼愛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論物理學家,為什么沒有獲得諾貝爾獎呢?”
他說:“一個理論必須要經過實驗驗證是正確的,才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霍金的理論尚無法驗證,所以不能獲獎。愛因斯坦獲諾貝爾獎是因為發現光電效應定律,也不是因為相對論,相對論當時還無法驗證它的正確性。”
四 第一次見到他,就真切地感受到這是一個坦誠的人。他的一些家事,在《我和父親季羨林》一書中作了真實地描述。
他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成立“季羨林基金會”,以推動季羨林和東方學的研究,然最終也沒能實現。
他也有生活情趣,季羨林先生生前飼養的兩只小烏龜還活著,在客廳里爬來爬去;他住三樓,竟養著幾只鴿子,從窗子里飛進飛出。
他的晚年生活并不平靜,許多事情困擾著他。我曾委婉地勸說他放棄一些事情,但他還是堅持著。他有難言的苦衷吧。
五 他送我一些書,像《牛棚雜憶》《留德十年》《季羨林自述:我這一生》《知足知不足》等。每次他都認真地在扉頁上簽名,寫上一句話。在《季羨林散文精選》一書的扉頁上,他寫道:肖明小弟。
他還送我兩幅字,在一張紙條上寫下內容的出處。
春節前夕,他在電話中告訴我新版《李政道傳》將要出版,“出版后送你一本。”
他還是懷戀故土,希望聽到鄉音的。我每次去看他,都帶給他幾只扒雞和家鄉的紅棗,他高興地收下了。有一次他在電話中說:“你離得遠,有事沒事打個電話。”
謹記點滴個人交往過從,紀念這位忘年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