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近幾年,德城區共青團路附近經常會看到一位拾荒的老人,騎一輛三輪車,由一條狗吃力地牽引著前行。他是誰?他的一生經歷了哪些風風雨雨?他又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呢?
我叫丁永華,今年74歲,是德城區黃河涯鎮徐莊村的,生來就命苦,但從小就傻耿直。
我打小就沒看見過姥姥姥爺是啥模樣的,父親和爺爺都被日本人給害死了。5歲時,母親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拽著我去要飯。雖然我那時年齡還小,但是白給東西吃我就不愿意要。人家給我吃的,給我喝的,我給人家干活兒。人家在不在我跟前我都一樣地干,像給自己干活一樣。我從小就認這么個理兒,從小就這么傻耿直。
15歲時,我到造紙廠干臨時工,工資是每天一塊二毛五。那時糧食正貴呢,但是我闖過來了。到了我20多歲的時候,66歲的母親去世了,我從此再也沒有直系的親人——因為我一輩子沒有結婚,我也無兒無女。孤身一人,我耿直好強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厲害。那時在生產隊里我掙的工分不少——早晨起五更,到公路上拾糞去,也是工分;白天跟大家一起干活,鍘草,也是工分。雖然我不識字兒、沒文化,又不是生產隊上的大姓人家,就因為能干、耿直、實在,大家都信任我,我說一不二。在俺這個隊上,賣糧食、交公糧、換種子都是我的事。棉花庫我管著,糧食庫也是我管著,我連個賬也算不了,但我弄得挺利索。我沒沾過隊上一分錢的便宜,連自己蓋房子都沒在隊上借過一分錢。要說我蓋這個房,也真是不容易:那段時間我每頓飯只吃紅薯干,省著錢買檁條,自己在黃河涯蓋起來的。
土地承包以后,我把我原先的地包給了別人,然后來到馬莊這里給建筑公司看管工地。人家給我租了間房,晚上我給人家看工地去,白天就回去歇著。那時候我的工資才三十來塊錢,不過五十斤一袋的面也才十多塊錢,我經常自己在屋里做窩頭吃。咱看工地就是實實在在該干什么干什么,從來不會偷人家工地上的東西自己賣錢——來的時候工地什么樣,回去的時候還什么樣。為此還得了好些獎狀。后來,我在黃河涯的房子被雨水給沖倒了,我真是非常心疼。那個時候,我叔伯大兄弟出來賣煙葉,被車撞死了,我家房上的檁條、瓦什么的就給了俺叔伯大兄弟家的三兒了。我從房子的廢墟里撿出一張獎狀來,現在還在我家墻上掛著。
盡管我孤身一人,也不在村里住了,但是村里都還沒有忘了我。新上任的村支書通過我叔伯兄弟家的小三兒找到了我,給我辦了五保戶。那時我還在工地干活。那天我正在撿一個罐頭瓶子,小三兒看見我,興沖沖地突然就大喊:“大爺你還不快回家,要給你辦低保呢!”還嚇了我一大跳。俺村里就俺十三家五保戶,三個月領一次低保,一個月一百五。
年紀漸漸大了,我就開始撿破爛過活,塑料布、玻璃瓶子、鐵盒什么的,我都撿著。我在小鍋市街道上租了間房,到現在已經有三年了。現在我每天天還不亮就出門,在北營這一帶轉一大圈,到一兩點鐘的時候回來吃點東西;一看時間還早,就又上南邊去了,再撿去。我的腿上有傷,平時出去撿破爛,蹬不了三輪車,全靠我的狗拉著我。這條狗是前年我在造紙廠一帶買的,特老實,比大閨女還老實呢!不咬人也不亂叫,跟小貓似的,誰摸它都行。我整天就靠著它拉著我到處去。唉!也不知道它哪輩子欠我的!
說起來不怕人笑話,現在我吃的、用的,基本上都是撿來的。別人扔到垃圾箱里的饅頭,我聞聞還是正味兒,就撿回來吃;方便面,有還沒開包的,也撿回來,拿撿的柴燒點開水,泡著吃;我這床上的被子、褥子什么的也都是撿來的,都露著里子。有熟人說我,老丁,你別撿著吃、撿著用了,你有低保,又撿破爛,怎么也不至于吃不上吧?你要覺得天冷還可以買個電褥子。其實我一個月低保一百五,房子交六十,連上水電什么的一個月也才交七十多塊錢。再加上撿破爛,不能說是不夠吃不夠用。我是從小餓慣了、苦慣了,我看著人們扔掉的東西怪可惜的。我自己這樣就挺好的了,不用再買多好的東西吃穿用。
有人覺得我可憐、命苦,說:“你都這么大年紀了,該到養老院里去享享清閑。”我覺得我還能自己過,就不想到養老院里去,我這樣憑自己的力氣撿破爛生活,心里亮堂。有時候走在沿街有好心的人跟我說:“大爺,給你十塊錢。”我說我可不要,俺撿破爛還撿得了——你掙這十塊錢也不容易?有開門市部的人說:“大爺,給你一個紙盒。”我也不要。雖然年紀大了,我身體還好,沒什么病。幾年前我住的房子這一帶就有人說要拆遷。要是真拆遷,我就把該賣的全賣了,再到別處租房子去。我要繼續憑自己的力氣養活自己。多少年來我一直也改不了這么個脾氣,耿直、要強。
我這一輩子也沒成個家。沒兒也沒女,啥也沒有。按說應該是死了沒人哭,活著沒人找。社會上這么多人關心我,想要幫助我。別人對我的好處,我總覺得沒法補償,沒法報答。我愿意一直這樣耿直、要強,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不給社會添麻煩。
□丁永華 口述見習記者 王曉松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