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倥傯間光陰遺失已經30余年，歲月的風雨腐蝕掉了很多東西，但作為我在山城讀書的最后一課，卻依然記憶猶新，恍若昨日。
??? 那是一個夏初的上午，彼時，走進教室來的是教我們班《工業企業管理》的黃老先生：瘦高的個子，稀疏花白、紋絲不亂的頭發，左腋下夾著講義，不緊不慢地邁著大步，走向講臺。
??? 先生摘下眼鏡，輕輕揩拭了一下，然后深情地環視全班學生一周，用他那一口濃重的南方口音沉緩地對我們說：“同學們，對于你們，我這是最后一課，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
??? 那刻，先生的臉上寫滿了依依惜別之情，他對他的學生產生了深深的眷戀。先生轉過身去，略略低頭思索了片刻，然后用粉筆很快地在黑板上寫下了“第三節：全面經濟核算”的標題。粉筆末簌然落在他的頭上、衣上，先生的頭發顯得更灰白，更稀疏了……
??? 他講到了“指標的分級歸口管理，建立各級直至個人責任制”，提到“歸口”時，先生說：“歸口，大概是鄧小平同志的創造發明。”他扭頭看了看窗外，彼時外面天正落雨，牖前梧桐默默；先生似在沉思，又似乎回憶某篇文獻上的記載：頓了頓，先生說：“大概是1954年，鄧小平同志代理財政部長時首次提出來的，后來一直被教科書沿用至今。”先生言詞中充滿了對鄧小平同志的崇敬和熱愛。
??? 他又講到了“物質利益和經營成果相聯系”，先生笑瞇瞇地說：“經濟利益一旦和生產者掛鉤，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動力。”他開始舉例子說：“我有一個親戚，早晨睡過頭了，連早飯也沒顧上吃，拼命向廠里跑。”先生仰著臉在講臺上學著急促跑步的樣子，“跑呀，跑！結果，跑到廠里還是遲到了五分鐘，被罰了三毛錢。”
??? 學生們在下面被他詼諧生動的語言逗得縱情嬉笑起來。老先生又繼續講下去……最后講到了會計師，講到了學生們即將離開學校，從此天南地北從事實際會計工作了，一絲傷感之情油然而生；先生緩緩地說：“我希望十年后，我們在坐 的 同 學 們 都 能 成 為 會 計師！”他微笑著頻頻回首：“假若我不死的話，我那時見到你們才高興哩！”他抿了一下嘴唇，左手不由自主地扶了扶眼鏡，再一次凝視著他的學生，我們分明看到先生眼鏡后面有一絲淚光閃動！課堂下面，鴉雀無聲，學生們肅靜地注目著心目中的先生，不知是誰先帶頭鼓掌，繼而，全體起立，掌聲經久不息……
??? 這時，下課鈴響了，作為先生教我們的最后一課，作為我們在學校學習的最后一課，在訴說不清的心緒下，就這樣結束了……
??? 我清楚記得，那天的日子是1982年5月12日，星期三：一個迷蒙著霏霏細雨的日子，一個既為結束學校生活而惆悵，又為奔赴新的生活而激越的雙重心緒交織一起的日子……
□李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