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峰
　　春天是四季之中最美好的時光，就在這個鮮花爛漫的季節，我的祖母與病魔頑強抗爭了一年多，最終離我而去。從此，我再也無緣感受祖母陽光般的慈愛。那年四月，祖母的離開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我很早就想動筆寫一篇紀念祖母的文章，卻因筆拙無從下筆。的確，祖母的生活里很難找到值得大書特寫的事情，她只是和千百萬普通勞動婦女一樣，是最平凡的一員。
　　在我的印象當中，祖母仁慈和藹，從未對人發過火。我的哥哥是長孫，在祖母膝前一直長到十八歲，當兵后才離開祖母居住的那座老房子。哥哥走后不久，祖母甚是想念，她坐在灶臺前做飯時，說能看到哥哥從門口進來站到她的面前，轉眼間又噌噌跑出了大門外，她叮囑我不要告訴別人。我知道祖母并非神人，那不過是思慮過度產生的一種幻覺。
　　垂暮之年，祖母依然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晚輩的疼愛。工作后，每逢我回家，她總不忘過來問問家里有沒有菜，囑咐母親早點兒做飯，甚至親自動手代勞。如果我在家待上兩三天，祖母第二天必定把我叫到她那邊去吃飯，這在我出外上學時就已經成了習慣。趕上我在家過夜，晚飯后祖母總是很早就打著手電來我家坐上一會兒，嘮嘮家常。
　　我經常感嘆，不知是我回家看望老人，還是要老人家過來看我。衣食冷暖是祖母心目中很重要的事兒，仔細想來，還有什么比它更能夠表達出對兒孫的愛呢？即使我那次回家時，祖母已經病得沒有力氣做飯，她還是沒有忘記幫助我因病腿腳不靈便的母親早早地把柴禾抱到灶臺旁。
　　此前的幾年，我尚在外上學，有次冬天回家祖母非要讓把我上衣脫下來拿去洗，衣服本來不太臟，我推辭了一下還是脫了下來，結果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她就給送回來了。原來祖母怕我急著穿，洗完后趕緊在爐子上烤干了。回到學校說起這件事，同學們都笑話我懶惰，我的心里卻蕩漾著濃濃的暖意。
　　跟祖母最后一次見面是在她去世那年的年底，現在想起來或許是感到自己時日不多了，祖母幾乎天天問我怎么還不回來，其實我只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回家?；厝ブ?，我在祖母家里吃了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頓午飯。
　　吃飯時，我問祖母為啥不吃，祖母說已經吃不下了，言語間眼里有淚花閃爍。我自知失言，頗為懊悔，只好低下頭和她一起默默地吃飯，心里感到異常難受。如今想起來，一樁樁往事歷歷在目，有歡樂也有淚水，不由讓我心潮起伏。我想，若是祖母在天有靈，她一定會讓我笑，笑得歡暢，因為她絕不會舍得她的孫兒因思念她而痛苦。
　　祖母一生不輟勞作，直到晚年仍然經常幫助我父親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后來，鄰村興起了辣椒市場，祖母便和村子里的老人們結伴去干活掙個零花錢，盡量不向大家伸手。
　　我弟兄三個人都不在家，祖母去世前非常牽掛我的父母。有一次她對我說，等我父親將來歲數大了，給他在城里找個活，不要在家種地了。我母親還有病在身，祖母直到去世都始終放心不下他們。?
　　祖母去世以后，按照她的心愿，把表弟送給她的那根手杖一同入葬了。聽祖母說，表弟斷奶時日夜啼哭，祖母經常心疼地抱著他一夜不合眼。事實上，祖母從不偏愛，我們十個孫輩子女身上都傾注著祖母的疼愛?；蛟S是家里人口多，怕起糾葛，每次祖母叫我過去吃飯時總會叫上我叔家兩個妹妹中的一個。
我的二叔在外地工作，有次祖母想給我那邊的弟弟捎一床被面過去，祖母當著我母親的面說，這是給他的，等以后再買，每個人都有。我這時已經掙工資，即或不掙錢，大概也不會為古稀之年的祖母一點愛心而動怒。
　　如今，一抔黃土隔斷陰陽，祖母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