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我是在清明節的前一天回鄉祭母的。
??? 母親離世轉眼已經七個年頭了。自從母親離去,自己就像駛離了至善至純幸福港灣的船兒,在風雨中飄搖著。每當回到家鄉,沒了母親的老屋,恍若變成了一個黯然失色的客棧,沒了過去的溫馨,更缺失了踏實的滋味,感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飄忽不定的游子。這是擁有母愛的人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 因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在城里為母親買上幾刀燒紙。來到棗園小鎮,停下車,我對司機小薛說:“你等一會兒,我到馬路對面的小店里去買些燒紙,順便也買點水。”
??? 躲過路面上一輛輛瘋狂的貨車,來到路北面的小店,售貨員已笑臉相迎。“買幾刀上墳用的燒紙,一塊買兩瓶礦泉水?!蔽乙贿呎f,一邊把自己的右手伸進了上衣內側的口袋里,取出10元錢,繼而問:“紙,多少錢一刀?”
??? 售貨員說:“紙、礦泉水一共7元,干脆把剩下的3塊錢一起買成紙算了,花這種錢沒有多。”
??? 老實說,售貨員說的是有道理的。可就在我默認了售貨員的提示,又要從商柜前那一摞厚厚的紙上取下補購的燒紙時,卻猛然打消了這一念頭。這一念頭是不由自主的,更準確地說是來自心底的。因為我陡然想起節儉了一生,甚至把節儉深深融入自己血液中的母親。用“少花3元錢”的方式來祭拜母親,不正恰恰符合她老人家的心愿嗎?想到這里,在“謝謝”的附應聲中,我從售貨員手里取回3元錢,是圓圓的3枚硬幣。
??? 我復坐在車上,心隨著汽車輕微的顛簸在抖動,母親的音容笑貌也如同空中白雪般的柳絮迎面飄來。
??? 在母親由75度春秋組成的慘淡的人生歲月里,有近60個年頭是在艱難困苦中度過的。上個世紀80年代以前的農村,不僅意味著物質的極端匱乏,而且意味著人生沒有任何希望。貧瘠的土地,一家八口人,全靠著父母半是勤勞半是節儉的生活方式,才保全了性命。待日子稍稍有了轉機,母親卻已是老病纏身,無法享受生活的甘霖。
??? 時間的長河漂白著我的記憶,多少艱難困苦的往事早已煙飛云散,漸漸淡去,而一些并不起眼的小事卻浮上心頭,格外清晰。
??? 母親73歲時來城里小住過一段時間。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周日,我與妻子架著因糖尿病而腿腳無力的母親逛商場,剛一出商場門口,就聽“當”地響了一聲,是一個小伙子隨手扔在地上一個易拉罐殼,母親順著聲音投去了她那昏花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金屬殼后,她用少氣無力卻又透著堅定的口氣說:“撿起來,能賣兩毛錢?!?BR>??? 我有些猶豫,甚至不屑地對母親說:“嗨,兩毛錢夠干啥的?”
??? “撿起來吧!”母親聲音很低,幾乎是渴求我:“能買兩盒洋火?!?BR>??? 我撿了,把易拉罐殼撿到手中,一直拿回宿舍樓下的儲藏室里。整個過程,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猶如平靜的湖面上蕩起的波紋。
??? 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在母親的影響下,無論是在貧困的鄉下還是來到充滿奢華的城市,節儉也成了我的行為習慣。
??? 更令人欣慰的是,已上了大學的女兒也是很“摳門”的主兒,在外地上學,四個月的生活費才花了一千元,一百元的手機費愣是撐了半年。有時我想,孩子成才與否莫論,能保持住這份節儉的情操,可能會讓孩子終生受益的吧。每當與女兒談起節儉的話題,她總振振有詞地說:“古今中外,不論高低貴賤,凡是真正能在社會上立得住腳、保持不敗的,大都是以節儉為本的,儉以養德嘛。”這可能就是一種世代傳承的家風吧。
??? 來到母親的墓前,兄弟姐妹長跪不起,看著為母親燃燒的冥幣隨風在空中飄搖著飛向遠方。仰望遠方,我仿佛看到了母親欣慰的笑容。
□李炳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