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80年代的農村,師資力量匱乏,幼兒園則聘用會讀書識字、能看孩子的村民充當“孩子頭兒”,“丑妞”就是我們的“頭兒”。叫她“丑妞”并非不敬,她父母和村里人都這樣喊,“丑妞”就是她的名字。“丑妞”確實很丑,一頭焦黃稀疏的頭發、滿臉雀斑,因為丑的緣故,父母便給起了這么個名字。“丑妞”高中畢業那年,正趕上村里幼兒教師的崗位空缺,孩子們沒人看,影響了地里的農活,村民們把村長家的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村長緊鎖著眉頭,把全村的“文化人”尋思了一個遍,最后鎖定了剛畢業的“丑妞”。
??? 在眾鄉鄰的議論和期待下,“丑妞”走馬上任了。
??? 我入學時,“丑妞”已做了三年幼兒教師。聽母親說送我上學那天,我哭得特別兇,怎么哄都不管用,母親又氣又心疼。這時,“丑妞”走過來附在我耳邊說了句悄悄話,我就破涕為笑,乖乖跟著她進了教室。如今,早已記不起她說了什么,不過從那時起,我開始喊她“丑兒”老師。漸漸地,我開始喜歡上學,喜歡和小伙伴們一起圍著“丑妞”嬉戲,喜歡喊 “丑兒”老師。
??? 幼兒園坐落在村子南頭,教室是兩間通在一起的磚瓦房,桌椅板凳加一個黑板就是全部的教學設施,簡陋至極。就讀的多是本村和為數不多的鄰村的孩子。不分年齡段、不分年級,從3歲入學到8歲升小學都在這兩間屋子里,“丑妞”是我們唯一的老師。
??? 在她的陪伴下,我度過了最快樂、最彌足珍貴的童年,沒有一個詞匯能確切表達出那段五彩繽紛的美好時光。跟“丑兒”老師嬉戲、唱歌、剪紙,做錯事被老師打屁股的情景,就如昨天剛剛發生過一般在我的腦海里清晰再現……
??? 還記得幼兒園的南邊是一條小河,沿著河邊是成片的槐樹林,也是我們的樂土。“丑兒”老師經常把課堂搬到這里,特別是夏天,郁郁蔥蔥的樹葉遮擋了驕陽,清風掠過,花香、草香、泥土香和著蟲鳴鳥語,這里簡直就是天堂了。“丑兒”老師讓我們圍坐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教我們剪窗花、折小船,給我們講“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偶爾也會大聲給我們朗誦諸如“床前明月光”的唐詩。但更多的時間,她會帶領著我們做游戲,如編花籃、捉迷藏、跳皮筋、撞拐子、彈玻璃球……林子里笑聲不斷,不遠處農忙的村民,聽到這笑聲知道自己的孩子玩得開心,干起活來更踏實、更賣力了。“丑兒”老師還帶著我們采一些花兒呀、草呀、樹葉之類的,還有蝴蝶,做成標本,簡單裝飾后釘在教室的墻面上,光禿禿的墻面成了調色板,瞬間就有了生氣。“丑兒”老師最愛笑,笑起來臉上的雀斑跟著一抖一抖的,但她也不是一貫地寵著我們,做錯了算術題、背錯了唐詩、和小伙伴打架……都會挨批評,最嚴厲的懲罰是打屁股。一個炎熱的午后,我跟班里幾個比較大的伙伴偷偷溜到河邊捉蝌蚪,水剛到小腿,正適合玩耍,就在我們玩性正濃時,“丑兒”老師氣呼呼地趕來了,她麻利地把我們拎上岸,挨個打我們屁股,伙伴們被打得哇哇大哭,“丑兒”也跟著流淚。從此,再沒一個人敢靠近那條小河。
??? 看到“丑妞”對孩子們如此負責,村支書和鄉鄰們開始對她另眼相待了,見了面都尊敬地喊“劉老師”,我這才知道“丑兒”老師姓劉。
??? 后來,我升入一年級,離開了“丑兒”老師。再后來,“丑兒”老師嫁到別村去了,幼兒園換了漂亮的新老師。
??? 有了“丑兒”老師的陪伴,童年時光跟那面釘滿了標本的教室墻壁一樣,色彩濃郁、五彩繽紛,她使美好定格,成為永恒。
??? 在我心里,“丑妞”一直很美,就像盛開的杜鵑花。
□董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