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爸媽吵架。你一聲不響,抱著洋娃娃離家出走。你知道,一會兒他們發現你不見了,肯定急著來找你。回家的時候皆大歡喜,把吵架的事全忘了。
??? 高考后,你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學。爸爸送你,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學校。到了宿舍,爸爸忙著大包小包放行李,里里外外打掃衛生,搭蚊帳,打開水,忙得滿頭大汗,可他什么活都不讓你干。爸爸要走了,你送他去公交站。你看著他瘦小的背影,艱難地擠上車。車門合攏,你看著車緩緩離去,淚水迷糊了你的眼。
??? 大二的時候,你和男朋友去云南旅行。 44小時的硬座,路上都吃方便面。你發燒了,男朋友去餐車買了一份粥,給你吃,你覺得很幸福。下了火車你給爸媽打電話,爸爸暴跳如雷,咆哮著掛斷電話。后來媽媽告訴你,你爸哭了。他哽咽著說,姍姍長那么大,我沒舍得讓她吃這么大的苦。第二天,銀行卡上多了一萬塊錢。爸爸的電話來了,他沒有再兇你,只是囑咐你吃好住好,注意安全,回來坐飛機。
??? 大學畢業后,你出國念書。爸媽送你到機場,你笑著揮揮手,轉身離去。你已經不再是那個愛哭的小姑娘。留學3年,為了打工賺錢,你硬是沒回家。第一個獨自在外的除夕,你在電話里對他們說你很好,不用牽掛,掛了電話就去打工。
??? 回國后,你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過年了,你帶著外國男友回家。爸媽根本接受不了,沉默過后是激烈的爭吵。你出言放肆,平生第一次,爸爸打了你一耳光。你摔開家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北京,你心中隱隱不安。以往媽媽每天都要給你打一個電話,叮囑你穿衣吃飯。可這次,那個熟悉的號碼再也沒有亮過。
??? 你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好幾次你拿起手機,又輕輕放下。
??? 3月的北京,春寒料峭。手機響了,是爸爸。媽媽查出了癌癥,晚期。
??? 你懵了,不顧一切地趕回家。你日日夜夜守在媽媽身邊。這才發現,20多年來,你從沒安慰過媽媽,從沒給她做過一頓飯。你吹涼了粥,一口一口喂給媽媽,就像小時候媽媽喂你那樣。
??? 總有一些人的離去,讓這個世界變得空空蕩蕩。回到已經陌生的家,桌子上擺了3雙筷子。爸爸說,姍姍,吃飯吧,一語未了已是淚眼婆娑。爸爸仿佛一夜間老了。離家前最后一夜,你凍醒了,爬起來找被子,結果找到了幾件媽媽的衣服,你躲在被窩里,抱著媽媽的衣服,痛哭失聲。
??? 出嫁那天,你一早起床,給媽媽上了三炷香。婚禮上,你挽著爸爸的手,緩緩走向新郎。以后,爸爸真的是一個人了。你想起了北京的公交站,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你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 你很清楚,他們愛你。無論你怎樣的吵鬧、任性、壞脾氣,他們都不會離開你。
??? 可是你忘了,世界是一片海,命運是風,所有的相遇和離別,不過是瞬間的波濤。
??? 我們都是刻舟求劍的旅者,歲月里丟失了最心愛的人。后會有期,后會無期。我們害怕真正的再見,可是再見,總有一天。
□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