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到“吃”,古人酈食其詮釋得好:“民以食為天”。食,吃也;天,大焉。是呀,這人世間哪還有比吃更大的事?
??? 上世紀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餓”,我們年愈花甲的一代早已刻骨銘心,而我后來當兵時的那些“吃”,同樣記憶猶新,難以釋懷。
??? 在我入伍時,陵縣老家雖已有飯吃,但主食仍為高粱面子、地瓜干子之類。當時社會上有句順口溜:“當干部有權,當工人有錢,當兵過年,”這“過年”就是指吃的好。
??? 穿上軍裝,公社大馬車把我們一幫新兵拉到縣城,第一頓飯就是白面饅頭。哥哥陪同母親從老家步行十八里到縣城再見我一面,臨分別時,我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因著第一次遠行對父母的依戀,再者就是聯想到我就要天天“過年”了,而我年邁的奶奶、父母及哥嫂仍然頓頓嚼著澀口的高梁面窩窩頭啊!開飯時,忽然見到吃飯的隊伍里有一撥一撥的新兵家長,一問才知,送行的可免費與新兵一同就餐。當時我的頭就“炸”了,帶兵的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恨不能跑出去不論多遠把母親和哥哥追回來,可新兵有紀律,哪敢。就是這件事對母親和哥哥的愧疚感,多少年來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久久不能揮去。
??? 到了部隊,哪里是想象中的白面饅頭天天伺候?基層連隊每人每天四角七分錢的伙食費,粗細搭配,以粗為主。我們新兵那時每周企盼的是:周二中午白面饅頭,周三晚上看電影,周五中午菜里有肉。陜西糧庫供應的大米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既不香也不粘,吃到嘴里沙子一般。粗糧主要是玉米面、地瓜面。玉米面發糕開始吃挺新鮮,時間長了,一聽到開飯號,心里就發毛犯嘀咕:“不會又是發糕吧。 ”玉米面和地瓜面合成的面條,陜西人稱“饸烙面”,我們稱“鋼絲面”,硬撅撅,甜稀稀,不順口也得往飽里吃,因為還有高強度的軍事訓練等著呢!
??? 我當兵那陣子,部隊官兵一致的好作風、好傳統還真令人稱道。一個連隊一個伙食單位,連排首長與戰士一樣,蹲著圍攏在一起就餐,一樣的飯菜。當兵第一年的下半年,我就當了文書,高升啦!班長級啦!與連首長是一個就餐小單元。周五中午的那頓肉菜,我基本是與肉無緣,不是連首長不讓吃,而是自己主動不吃。不饞那是假話,眼珠子盯著肉,但筷子下去,上來的仍是蘿卜白菜。試想,一個新兵蛋子怎敢與連首長爭食。沒有吃肉的膽量,那就只有哈喇子了。
??? 那年“八一”建軍節,連隊中午會餐,最受歡迎的菜是一年也吃不到一兩回的紅燒豬肉。一個班十幾個人,那紅燒肉也就是一人一筷子的事。騎兵班有一姓魯的戰士,外號“魯智深”,虎背熊腰,力大無比,當然飯量也大。紅燒肉光了仍不過癮,端起菜盆子脖子一揚,把剩下的多半碗豬油“咕嘟咕嘟”喝下去,當時是爽了,可后來聽說“后門大開”,一連幾天拉的臉色臘黃,訓練時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 后來提了干,進了機關,吃的問題算是“升級”了,用工資買餐劵,吃多少買多少,買多少吃多少。司令部機關食堂的菜一般一葷一素任選。由于家境貧寒,我仍像當戰士一樣一周只吃一次葷菜。買飯排到窗口,炊事班長眼皮一撩,沒等我發話,“欻”!習慣性的一勺素菜就到了盤子里。一日,偷聽到幾個老參謀在另一個餐桌上悄悄議論:沒聽說新來的呂參謀是回民啊!
??? 老山前線的 “吃”,可謂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戰區群山簇立、谷深樹茂,后勤補給線只有一條崎嶇狹窄的山路通道,且常被敵人炮火封鎖。再者,一個邊塞小縣擁進十幾萬雄兵,新鮮食品供應也是特大的難題。因而上頓罐頭下頓罐頭,今日罐頭明日罐頭,罐頭成了前線主要菜系。那時我才真正體悟到了什么事情真的有個“度”,超過了“度”,就走向反面了。東西再好,天天吃、連續吃能不膩煩?直到轉業都好幾年了,一聞到午餐肉、紅燒肉罐頭味就反胃。
??? 時光荏苒,我已從部隊轉業二十多年,軍旅那些“吃”也就成了永久的記憶。家鄉也從溫飽走向吃出健康、吃出享受。但浪費現象又成一大社會問題,中央電視臺公益廣告打出字幕:我國每年浪費的糧食兩億人吃一年。多么觸目驚心的數字!還好,厲行節約目前漸成風氣。倘若人們把“天”大的事再不當回事,受到“天”大的懲罰肯定是早晚的事。
??? □呂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