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的奶奶

??? 1994年的春節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那年的大年三十下午，當一家人歡度除夕的時候，64歲的奶奶突然感覺身體不適，面色蒼白地躺在炕上，家人趕緊請來村里的醫生，經過診斷，是冠心病犯了！盡管在頭年冬天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好，但誰也沒有想到這次生病竟然是奶奶的最后一次：正月初四送進武城縣人民醫院，正月初十在治療快康復的時候突然去世……
??? 處理完奶奶的后事，已經是元宵節了，我們家沒有一點過節的氣息。看著奶奶的遺像，我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回憶著奶奶那曲折坎坷的一生！
??? 奶奶名叫張秀芬，1930年出生。奶奶的祖籍是山東聊城東阿縣牛角店鎮。一百多年前，由于生活貧困，我奶奶的爺爺一副扁擔把家挑到了武城縣，在楊莊鄉的戚莊村落戶。戚莊村很有名氣，武城縣第一個黨支部就誕生在這個村。我奶奶從小受的家庭教育也很正統，兩個哥哥也都是戰斗英雄，其中大哥哥在1942年的“水波血戰”中和著名的戚峰一起壯烈犧牲！二哥哥1945年在解放夏津的戰役中負傷致殘。由于生活所迫，我奶奶14歲就嫁給了我的爺爺，結婚彩禮僅是一口袋地瓜干！
??? 我的爺爺是武城縣農村信用社的創始人之一，天天在單位忙于工作。奶奶在家照顧我的爸爸和我的叔叔兩個孩子。記得奶奶講過，1958年村里吃食堂，一天一糧的口糧根本不夠，倆孩子餓得直哭，我奶奶就想盡千方百計搞東西給他倆吃，有時候還冒著被批斗的風險。盡管我奶奶結婚時才14歲，但個頭已經達到一米六五了，在三個妯娌里也是身材最好的。我奶奶處事很周到，和家人的關系也很融洽。在奶奶41歲的時候，我就出生了，我奶奶也成了村里最年輕的奶奶！
??? 小時候，我的身體特別不爭氣，從8個月開始得病，一直到四歲還不消停，最后沒有病得了，針眼還感染。奶奶說，為了給我請醫生，冬天的鵝毛大雪沒了腳脖子，她一腳一腳踩到10里外的村子。有一次在醫院，我的眼珠都不動了，我爺爺和父母都跑到走廊里哭起來了，只有我奶奶看著我，堅信我能活過來，我最后也沒有讓奶奶失望……
??? 我開始記事的時候，也正是文革末期，家里吃的都是玉米和地瓜。印象最深的是奶奶自己在院里偷偷種植的一點煙葉，有一天把煙葉交給父親，讓父親趕集賣掉買回一袋子大麥面。我和奶奶在村頭等侯到中午，父親終于回來了，我高興得不得了。那天中午，我吃上了大麥的饅頭，雖然很黑，但比起棒子面的已經非常好吃了！
??? 我三歲的時候，叔叔參軍去了部隊。第二年，奶奶要去徐州看我當兵的叔叔。我無意間聽到了奶奶要走的字眼兒，一晚上就是不睡覺了，奶奶一離開就哭鬧不止，最后奶奶只好說不去了，我才睡覺。第二天，奶奶還是走了。半個月的時間里，我每天都哭鬧著讓母親抱著我到村口等奶奶回來，哭的母親也流淚……半個月后，奶奶從部隊回到家里，我竟然不“認識”奶奶了！奶奶拿出給我買的蛋糕時，我才說了句：不要蛋糕要奶奶……
??? 我的妹妹出生時，我三歲多點。從妹妹出生那天晚上開始， 我就離開母親的身邊，和奶奶睡在一起，一直到我13歲中學住校。10年的時間里，每晚都是在奶奶的撫摸下進入夢鄉。也正是在那段時間里，奶奶的故事深深地印在了我幼小的心靈中！
??? 6歲的時候，我在村里的小學上學了，我小時候的名字叫王增祥，奶奶說太土氣，正好趕上村里家族寫家譜，我在“傳”字輩上，奶奶給我取了“傳文”的名字，這也是奶奶留給我永遠的禮物！我上學后的日子里，奶奶天天在學校附近和村里的老太太們玩兒。每次放學，都是奶奶帶我回家。
??? 有一次，我們正上課，奶奶拿著一塊雪糕走進教室，非讓我吃了雪糕，老師和全班同學都那么羨慕我！二年級的時候，我班上一位男同學老是欺負我，嚇得我不敢去上學，一開始不敢告訴奶奶。奶奶發現我反常后偷偷跟我去了學校，了解到真實情況后，找到老師，教育了那個同學。我才重新安心上學。13歲那年，我上了初中，冬天需要住校，才真正離開奶奶獨立生活。每到星期六的下午，奶奶總等在村頭，看見我騎車回來的時候，她的笑容讓我感覺是那么幸福……
??? 20歲的夏天，我上班了。離家50離地，每周回來一趟，由于乘坐早晨6點的公共汽車，冬天的凌晨4點奶奶就起來為我做飯。那時她已經60歲了，腰桿彎了，說話也底氣不足了。高血壓和冠心病折磨了她很多年，當我看見她咳嗽的很是難受時，就給她買來蘋果和梨吃，但她每次都是留著給我和妹妹吃！
??? 23歲那年，我來到德州上班，離家140里地，每月回家一次。那時沒有手機，只有單位電話。我牽掛著奶奶的健康，每次單位守電話的老大爺喊我接電話，我都忐忑不安。1994年初，我辦理調動手續回到家，奶奶正在輸液。父親告訴我奶奶冬天病得厲害，嚴重的時候需要輸氧了。我真不愿意離開家，但又不能不上班。辦手續需要父親去縣城，我不忍心父親放下奶奶走開，奶奶斷斷續續地說：“沒事，上班是大事……”
??? 我告訴奶奶，由于新聞工作的特殊性，春節也許不能休息。如果過年不能回家，我會提前回家看看的。由于單位領導的照顧，那年的春節我如期休假了。當我年三十前一晚到家的時候，奶奶一看見進了門的我就說：“過了臘月二十，我就怕你回來，到了二十六，你還沒有回來，我就放心了，你可以回來過年了！”說得我都笑了！那晚我和奶奶都是幸福的。不料想，第二天，在除夕的下午，她最后一次病倒了！ 十天后離開了我們，離開了生活了64年的世界……
??? 20年后的今天，一場秋雨來的那樣突然，也許這是大自然給人們帶來寒冬的一種暗示。我望著窗外的雨滴，思緒又回到了家鄉，回到了那座偏僻的村莊，想起了村北那座屬于奶奶的墳塋！20年來一直想為奶奶寫點文字，一直沒有成稿，今天的秋雨讓我不能控制……千言萬語不能表達我的哀思，只想說一句：我曾經有一位慈母一樣的奶奶！
???? □王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