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童
??? 夕陽滴落的時候,總喜歡把最后一束柔光留給大地,一切仿佛遺留在留聲機里的老歌,當陽光的指針劃過巨大的碟片時,空氣中回蕩的音符發出一陣陣往日的喊叫。如果那些困頓的靈魂還醒著,我愿意用一生的歌唱縈繞。當越過激流回旋的河道,回到那個早已消逝的小院時,不知道籬笆里是否還會飄出兒時的芳香,昔日圍坐在母親身邊一起看書、拍照的伙伴們,是否還是舊時的模樣?
??? 這種場景我似乎是在哪里遇見過,是在電影里的黃昏時分,落日的余光漸漸涂亮一排排老平房前的院落?還是在書里描寫的寧靜而久遠的白楊樹林的空地上?如果沿著這樣的思路走下去,那一定是純真充盈了整個空氣,并不斷散發著質樸清香的年代。天空中一定會有陽光躲在云彩的身后,調皮地拉開弓箭,伺機把溫暖萬箭齊發,射向如螞蟻一般的人們的肉體上。在我的印象中,它應該是暖色調,有著向日葵的黃,有著孔雀尾部靚麗的藍,還有我家小院里一到春天就綻開笑顏的大麗紅。如果不收回綿延的思緒,我想自己的魂魄會久久游蕩、沉浸在溫馨的昏黃中不肯離去。
??? 三十多年前,我家住在州城南邊的一片平房里,窗臺下有父母扎制的竹籬笆,籬笆里種了大麗花、美人蕉、地雷花,天氣一轉暖,園子里的植物們先行窺探出春的氣息,于是,會在某一天的清晨,吐出一點蔥翠,過不多久,又會冒出一葉新綠,直到滿世界都被生機盎然的色彩所點燃,于是,花沸騰,成了海,成了蜂兒們的天堂。那個時候,兩個孩子的家庭居多,像我這樣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很少。
??? 記憶中,媽媽常會給我做新衣服穿,很小的時候,就穿了被一大群小孩子喊著“小皮鞋嘎嘎響,資產階級臭思想”的小皮鞋晃來晃去。因為家里孩子少,經濟相對寬松了許多,我會有許多小人書看,沒有像鄰居家的小孩子那樣穿過打補丁的衣服,而且家里還有一部照相機,只是我早已記不起來相機的模樣,哪怕是看著老照片,也確實想不起來當初是誰為我拍下這么多的照片,成了我長大以后可以欣賞孩童時自己的道具。
??? 家中的老照片里,有幾張跟鄰居小朋友的合影,拿今天的說法,無論在構圖還是意境,以及自然的程度上都不亞于現在的理論和高科技。想想覺得很有意思,照片上的場景是誰導演的?是誰讓媽媽坐在籬笆前,手里拿著毛線活,指點著看書的小男孩?而我則坐在媽媽的另一邊,歪著頭似乎是跟小伙伴一起分享書中的故事,好像根本不是在配合演繹一個劇情。自然與人的和諧,在這一刻又是被哪位“攝影師”抓拍了下來。
??? 三十多年前,紅磚砌成的平房連成片,如同海的波浪徘徊、擊打著礁石,四處飛濺的粉沫里,我又望見刷著深紅色油漆的窗框,有的地方被風雨侵蝕后形成斑駁將要脫離的樣子,仿佛一張寫滿滄桑,承受痛苦的臉,讓人不忍心去多看它一眼。童年的風里,始終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薄荷糖的味道,有點涼,有一點點辣,還有一種形容不出的甘甜。坐在我身邊穿著補丁衣褲的小女孩倏地不見了蹤跡,她的妹妹也在恍惚中隨她而去,那個看書的小男孩呢?現在應該也是孩子的父親了吧。
??? 幻覺中人去樓空,只留了我俯身在籬笆前的小矮凳上跟七星瓢蟲喃喃輕語。如果時間可以停止該有多好,我想就這樣純真下去,把心事說給毛毛蟲聽,把快樂告訴給浩瀚銀河里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