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華

中元節快要到了，想去姥姥的墳前燒一串紙錢，祭奠心地善良的她。姥姥墳塋的右側，還有一個小土堆，里面埋葬著姥姥喂養的小黃狗。

姥姥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孩，在娘家千般嬌慣，穿金戴銀。又是學女紅，又是讀私塾，家境殷實的她竟然學會了吸大煙。

出嫁時除了金銀首飾外，嫁妝就有兩套，箱、柜、櫥、格一應俱全。桌面上的瓷器一套是“青花百子圖”，一套是民國“紅獅子”。姥爺家的客廳正北的墻面上，懸掛著一副中堂，依稀記得畫的是一只大公雞，橫批是：吉星高照。姥姥在一個大家庭中擋里擋外，有客人來訪時都是她出面接待。姥姥把禮帽放在八仙桌的帽筒上，開始同客人攀談。她八面玲瓏，口若懸河，很多人都佩服她左右逢源的能力。

后來子女眾多，姥姥為了養活他們，變賣了自己所有的首飾，戒掉了大煙。在我參加工作后，如果給姥姥買幾斤蛋糕，她并不怎么高興；如果給她買十元錢的止痛片，姥姥就異常興奮。她一次能吃十六七片止痛藥，這可能與她年輕時吸大煙有關，姥姥有藥物依賴癥，不吃止痛片，便頭痛欲裂。

姥姥非常疼愛我們，每年在七月，她便摘一些青棗，洗凈晾干，蘸了白酒密封起來做成“醉棗”，過年時拿出來分給我們吃。姥姥在世時經常教育我：“話有兩種說法，不要凈撿著難聽的說。”我學會了與人溝通，工作時積極上進。

姥姥本來非常喜歡小動物，但不敢多出一張吃飯的嘴。子女都獨立之后，她已經老了，才動心要養一只小寵物，打發孤獨的時間。

一天，姥姥外出串門，回家的路上發現一只被軋斷后腿的小黃狗，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家。小黃狗的命是保住了，但它再也不能四條腿走路，它只能拖著兩條后腿。誰見了誰難受，大家都勸姥姥舍了它，重新養一只健康的小狗。姥姥說：“再怎么說這也是一條命，它在這里還能活下去，一旦丟掉肯定會命喪黃泉。”

小黃狗一天天長大，姥姥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姥姥放下東西，它就趴在傍邊看護著。有一次，姥姥病倒在了院子里。小黃狗拖著殘疾的后腿跑到舅舅家亂叫，叼著舅舅的褲腿向外走。舅舅似乎明白了什么，跟著小黃狗跑到姥姥家。姥姥后來說：“我救了小黃狗一命，小黃狗也救了我一命。”

那年冬天，姥姥去世了，小黃狗不吃不喝，一天天消瘦下去，它經常跑到姥姥墳前，一趴就是一天。有一天，小黃狗沒有回家，舅舅到姥姥墳前尋它，發現小黃狗已經身體僵硬。舅舅用一只紙箱，底部鋪了棉絮，把小黃狗放在里面，埋在姥姥的墳旁。

舅舅說，那天夜里，他夢見了姥姥和小黃狗，小黃狗還高興地搖著尾巴沖他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