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磊

冬像坐在角落里的灰姑娘，毫不引人注意。

盡管它身材頎長，雙眸靈動，可是素衣敝履，幾乎遮蓋住了它七分美麗。這好比冬天里長長的柳枝在你眼前拂過，一瞬間，你會被它輕盈飄逸的氣質(zhì)驚艷到。但是，無論如何，你還是欣賞柳枝盛裝時嬌柔婀娜的模樣。

冬卻實在沒有這樣一件光彩奪目的霞衣。不過，冬卻并不因此焦慮，而且也絕不為此遺憾。稍稍用心，你便會發(fā)現(xiàn)它的殊異之處。這就像橄欖果，咀嚼時間越長便越會覺得有滋味。

撿一無風(fēng)之日，登高遠(yuǎn)望。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亂七八糟擁塞著連綿群山，淺黛樹木和一帶小河。它們擠在一起看不清楚。睜大了眼睛細(xì)細(xì)瞧，恍恍然，它們紛紛飛進(jìn)木心先生的水墨小畫中。畫里，它們氣象萬千，各安其處。瘦成一把筋骨的山峰如刀削斧砍。又高又直頂著幾根枝椏的樹木，小得像一莖莖枯草。狹長的河流則變成了一幅輕薄欲飛的菱紗。

畫中，看不見河水的波紋。可是河面散射著珍珠般的奇異光彩。這不是幻覺，這是冬的勃勃生機(jī)在河水中閃光跳躍。

暖陽下的冬天是另一番景象。

試想，一彎土山環(huán)抱著一泓小湖。山腳下，小湖邊有兩所小房子。山前左右兩邊各有一株奇樹倒映在湖面上。稚子般的小湖平滑如玻璃，美麗如翡翠。你也許會說，這不算稀奇。可稀奇的是，這一彎弓形小山特別像一只巨大的貝殼。樹，湖，小房子都靜靜待在這只厚重的貝殼里。象牙色的溫暖冬陽中，黃的山，黃的湖，黃的小房子都在閉著眼打瞌睡。

這難道不是悠然閑散富足的冬天嗎？

入夜，一彎冷月瘦成一條淡淡的弧線。這條弧線絕不像時下女孩子們的一字濃眉。它充其量只是她們一根又彎又長的睫毛。清冷的月光下，沒有西風(fēng)，沒有蟲鳴。月光如霜，一切都顯得遼闊潔凈而素雅。

此時，瘦冬是一座無窮大的幽靜山谷。秋之將盡，萬物都來此蟄居。也許說萬物都來此苦修更為確切。無論植物動物都在冬的蔭護(hù)下隱匿行跡。漫漫冬日，動植物都在潛滋暗長。只等春天來臨，它們便迸發(fā)出無限的令人震驚的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