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0年盛夏，在蒙山召開的一次國際文學筆會上，我認識了定居舊金山的女散文家金鳳。幾天的接觸，得知她與我同一年參加高考，同是78級大學學子，只不過她考取的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而作為高中“老三屆”的我，就讀的卻是一所省級普通高校，但性情溫和的金鳳卻絲毫未現出看不起我這半個“鄉巴佬”的意思，相反，幾天下來，我們之間似乎有了許多共通的人生語言了。
??? 筆會接近尾聲的那天晚飯，坐在同一張餐桌上，我們先是用淡淡的微笑打掃著彼此僅存的陌生，接下來便開始了尋找一些哪怕是認識迥異的話題——
??? 在美國生活得好嗎？我問。說心里話，我是一個不贊成定居異國他鄉的人，但卻又對異邦有著極大的好奇心。她回答：二十多年來，她活得還開心。
??? 話匣子打開，她的興致一下子高漲起來。她說她個人的經歷應該相對順利，所以她強調就她個人的體會，她感到在美國單位，同事之間，上下級之間，相處比較隨意。求職、做事，全憑本事。對上司不用看臉色，官員關系比較平等。金鳳接著說：在美國的大街上，即使是高官的車，遇到幼兒園接送孩子的車，也要先停下來讓道。
??? 見我凝重無語，她便將談興轉向了購房的話題。金鳳介紹，一個移居美國的外國人，只有買了房，才有了國與家的感覺，有了與這個世界老大“息息相關”的命脈。在那里，你全付了房款還不行，你必須還得在今后的每一年都要付1%以上的地產稅 （稅率各州不同）。地產稅交給州政府，主要是用于地方公用設施的建設和維護。比如，公立學校，警察，消防部門，公路，公園，街道，圖書館等等……于是，這個城市，這個社會就與你息息相關了，于是，你就有了為這個城市為這個社會的現在與未來，提出建議，說出想法，甚至給出批評的權力和責任。所以在美國，人們都會很積極地去攢錢買房。也就是去買那種“主人翁”的感覺。
??? 可以看得出來，金鳳已經有了這種感覺。她說，美國是一個拿法律法規當“天”的國家。“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在這里絕不是說說而已。違了法，犯了規，或違背了某某“合同”規定，絕對不會講情面。金鳳的老公在某政府部門做工程質量監理為人很清廉，而且必須清廉。如果質量不合格，那么沒話說——重來！如果誤了工期自然還要“罰款”，按時交違約金，而這些錢又一分不少地交公，甲乙丙丁各方什么都要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她看了我一眼停了一下，然后繼續說：你說美國絕對無情，也不是。一個人有了大病急病，被送進醫院，首當其沖的是先看病，沒有人先向你要錢。
??? 談到這里，金鳳自然而然地轉向了美國的教育。她說在美國從上小學到上高中，十幾年一分錢學費不交，而且收入低的學生還可以享受免費午餐、免費校車的待遇。學生的課業負擔也不重，尤其是小學生，老師非常重視寓教于樂，作業大部分是啟發你思考和想象力的題目，死記硬背的東西相對很少。金鳳女兒學校的老師，每隔一段時間還要問家長：孩子的作業重嗎？到幾點才能完成？如果重了、難了，老師就會在今后少布置一些，體現的是“人性化”。小學、中學的教師假期期間，從來不辦這班那班，沒有一個學校這么辦，家長更不去“請纓”。放了假，就讓孩子去玩，去做一些有意義的社會活動，或者去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別人的事情。根據自愿的原則，學校或學校與社會聯合舉辦“夏令營”、“冬令營”之類的活動，鼓勵孩子將所學的知識運用到實踐中去，以逐步完善自己的人格。金鳳說，她的一對兒女，就是這樣在美國這種相對輕松自由的環境中長大成人的。
??? 談到退休，金鳳說在美國沒有法定年齡，只要想干、能干，只要公司需要你，干到什么年齡都行。當然，你干的時間越長，你的退休金便會越高。政府對每一位失去勞動能力的人，都會給以基本的生活保障……
??? 見金鳳侃侃不止，我便突然發問——請您談談美國人是怎樣看美國的霸道的？
??? 金鳳先是嗯了一聲，接著又笑一笑，然后毫無掩飾地回答：那都是為了利益呀，政治、經濟寡頭們的利益呀！但美國國民的良知與正義卻很難抑制其內心的強勢與自負。這是基因，很難改變。
??? 對于金鳳的坦白與見地，我深感佩服。我說我曾有一篇小說，題目叫《最后的戰爭》，就是寫200年后世界老大怎么成為人類公敵，又是怎樣自絕于人類的。但愿智慧的美國人不要踐行這一預言。
??? 如此沉重的話題，讓我們一時無語。為了打破沉默，我問金鳳：生活在美國的你，心中還有中國嗎？有！當然有！金鳳深情地回答。近幾年，金鳳幾乎每年都要回中國一趟兩趟，特別是從她那似乎青春猶在卻又不乏滄桑的臉上，可以看出：既有定居美國的自信、自得與自豪，又有對故國的深情與殷殷的期待。
??? 我在心里說：那是一顆漂泊的心啊！
??? ■張慶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