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心目中的德州不亞于趙本山眼中的鐵嶺，它不僅是除了北京以外經常提到的城市，更主要的原因是德州有我的姑姑。

????姑姑在襪廠工作，姐姐們因此有漂亮的尼龍襪穿，姐姐們腳上跳躍的風景是我期盼自己快快長大的原因。更盼望自己有一天去德州姑姑家看看。我六歲那年的冬天，我如愿以償地去了姑姑家。姑父在軍分區工作，家就在軍分區家屬院住。姑姑家里的暖氣好暖和，家里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新鮮，表哥的小人書多的是。最讓我感到新鮮的是大冬天的姑姑家盆里、罐里、池里滿處是金魚。我是第一次看到金魚，開始我只是在池沿上看，慢慢地膽子大起來，先是伸手去摸里面的鵝卵石再后來就是逮魚，那些小家伙真好玩，抓在手里軟綿綿的，大尾巴搖搖擺擺像家里苜蓿地里的黑蝴蝶。怪不得表哥們放學回來就侍弄它們。這些小家伙大多是黑的，極少數是紅的。

????我看得出表哥們并不喜歡我這個調皮的農村小丫頭，他們在家的時候我遠遠地躲著那些盆盆罐罐，看都不看那些小家伙。他們上學一走家里就成了我的天下，頭幾天娘還囑咐我不要亂動表哥的東西，后來就大意了。那天姑姑家又來了一個表叔，娘和他說話好像把我忘了。我就盡情地和小金魚嬉戲，突發奇想，如果把它們的大尾巴掐下來會是什么樣子呢？于是就動手掐起來，指甲早被水泡的軟了，又找來一個什么工具。沒有了尾巴的金魚在水里翻起筋斗來，好熱鬧。第一個實驗品就是紅的像花朵一樣的泡泡眼金魚，它在水里上下翻轉著時而露出它金黃的肚皮，時而搖擺它的背鰭，時而身子沉下去小嘴大口大口地吐著泡泡，這么好玩我又掐去了幾個的尾巴，它們像喝醉了酒似的在水里翻騰。這時我全然忘了娘的囑咐，更不知道自己在殘殺那些可愛的小生靈。

????當娘發現的時候，大表哥也下班回來了，他看見這個情景說：“你可闖大禍了，這是小表哥們的命根子啊，這魚他倆養了好幾年，那些魚食是他們暑假在河里撈的，他們在做實驗培育黑金魚變紅，你給弄死了，怎么只呀？”娘也變得手足無策，我拽著娘的衣服藏到她身后：“娘，咱走吧？”大表哥也為我們擔心，沒有挽留。趁小表哥們沒有放學趕緊溜之大吉。

????我和娘像偷了東西似的離開了姑姑家。姑姑答應我這天下班給我帶尼龍襪回來的，我已經顧不得了。可是出了姑姑的門我們就傻了，那個年頭公共汽車很少，到我們家一天只有一趟車，中午哪里還有汽車。后來不知道娘怎么攔了一輛大拖掛車，走了不遠又換成大馬車。一路上心有余悸地依偎在娘懷里，生怕小表哥們會攆來。摸摸兜里還有幾顆想回家給小朋友們炫耀的鵝卵石，便趕緊偷偷地丟在路邊，恐怕被表哥人贓俱獲。不知什么時候我在娘的懷里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一個親戚家，后來親戚又推著獨輪車把我們娘倆送到父親工作的醫院。第二天我們終于回到了家。

????一次德州之行終于結束了，那場惡作劇卻永久留在了記憶里。說起來或許沒人會相信，30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姑姑一家人。每當聽說姑姑來我家我就躲出去，據說每一次來她問起我：“那個小禍害呢？”談起我的聰明她們說，你看她多小就會那樣有心眼，知道自己惹禍了帶著她娘大中午就跑了。看來，金魚事件成了衡量我人品的參照物。

????30多年了，作為姑姑家代名詞的德州離我越來越近，但在我的心里，德州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我對不起我的表哥們，更對不起那些可愛的小金魚。可能表哥們根本沒有恨過我，也把那件事情當成了笑話，可我怎么也忘不了當時那恐懼的感覺。到北京濟南甚至天津都不會轉向的我，一到德州就迷路，那些街道至今不認識。

????□朱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