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川西南的山村,一個叫張家河的小村莊。這是個名副其實的地名兒。張是村子里的大姓,占了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村前一條河流由北向南蜿蜒延伸。
從我記事起,河面上就有一座鋼索吊橋橫跨兩岸。聽母親說,因為村子里的大部分莊稼地都在河對岸,因此早在農業集體化時就修了這座吊橋。吊橋由七根粗壯的鋼索組成,下面五根鋪了手臂粗的木條,上面兩根是扶手。吊橋距河面有幾十米高度,人踩在上面直晃悠。當初建橋時,或許是為了方便鄉親們在發洪水時來去沿河兩岸。村子里的這段河流,河寬灘淺。大家過河時,一般是踩著河里的石墩來去,很少走吊橋。因為吊橋架在河道較窄處,路線曲些。且牲畜們通常是怕過吊橋的。
小時候,我和村子里的小伙伴們常常到橋上玩。我們喜歡叉開雙腿站在橋上晃蕩。那感覺真舒服,就像蕩秋千一樣。直到被父母絮絮叨叨地罵過好幾遍,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一天,父母去河對岸干活,我負責放牛、羊。沒過多久,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我們躲避在樹下,雨勢越來越大,漸漸地發了山洪。我那可愛的小伙伴山羊,經不住雨淋,開始咩咩哀叫。雨勢稍小些,父親提議趁勢回家。河水已漲了許多,早已沒過了石墩。父親牽過牛,在它脖子上仔細繞好韁繩,然后將它趕進河里。黃牛順從而熟練地很快游到了對岸。山羊沒有黃牛勇敢,不敢下水,我牽著它上了吊橋。它只有五個月齡,從沒有上過吊橋。剛上橋頭,它兩只后腳使勁蹬著橋面,拼命用脖子扯著拽在我手里的韁繩。我指引它上橋,它遲疑地試探了幾次,還是有些不敢,弓著身子接連抖甩了幾下毛發上的水。父親有些不耐煩,幫我捉住韁繩一下子把山羊拉上了橋。它顫巍巍地剛走了幾步,一只后腳打滑掉進了木條的縫隙里。剛一掙扎,又一只腳也跟著掉了進去。它發出兩聲可憐地痛叫。我怕它受傷,趕緊松開手里的韁繩,立刻幫它把腳小心翼翼地從木條里取出來。然后,我抱起它過橋。母親還在身后提心吊膽地叮囑我“當心腳下打滑呀!”時,我已輕輕松松地跑到了橋頭。
吊橋寬約兩米。雖寬闊,但外人經過村子時通常是走河面的石墩,一般不敢從橋上過,害怕它的晃動。
有一回,河對岸的趙二叔家一個親戚,來到吊橋時剛好碰上漲洪水。那婦女大約五十多歲。她在橋邊試探了好幾次,怎么也不敢過。剛好被我看到了。我讓她閉緊了雙眼,兩只手拽緊了她,輕松地把她送到了對岸。后來,聽趙二叔講,那大嬸嘖嘖夸獎了我半天,還笑著說將來一定為我做媒說個媳婦呢!
一次,鄰居小胖在學校跟鄰村一個高個子同學起了爭執,打起架來。我幫了小胖的忙。放學后,高個子不服氣,還要與我們單挑。我和小胖撒腿就往家跑。高個子在后面緊追不舍。臨近村子時,我靈機一動——拉上小胖直奔吊橋。見我和小胖跑到橋中央停了下來,高個子大搖大擺地跨上橋,向我們逼過來。看看他快靠近了,我和小胖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地使勁跺著橋面。高個子見橋猛地晃動起來,吃了一驚,趕忙蹲下身子。我和小胖哈哈大笑,腳下加了把勁。眼看橋身晃蕩得越來越厲害了,高個子臉都嚇青了,整個身子趴在橋面上,帶著哭音直喊:“媽呀!別搖了,別搖了……”看看時機差不多了,我拿著架勢威嚴地“教訓”他:“以后還敢不敢以大欺小?”“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我和小胖把他扶到路邊時,他的兩腿還不停地直打哆嗦。
吊橋的木條經過日曬雨淋后,會漸漸腐朽,身為生產隊長的父親便帶人定期更換新的木條。聽父親說,吊橋已有近三十年歷史了,為了村里人的安全,包括父親在內的每一任隊長都會盡責盡力地隨時檢查橋身,排除隱患。那粗壯的鋼索雖然定期有人刷機油,但年久也難免會銹跡斑斑。父親說,鋼索已經更換過兩次了。吊橋一直默默無聞地為鄉親們奉獻著,幾十年來,從沒有出現過一起墜橋的傷亡事故。
從小,我就與吊橋產生了深厚感情。到南方后,我還時常在夢里見到它。
□張禮軍 編號:0027
點評:
文章在寫作方式上很講究,最顯著的是作者運用大量的生動有趣的細節刻畫吊橋,突顯“我”與吊橋的關系,使“難忘”有充實的個人生活與情感內容。不足的是,作者只從“危險”的角度寫出了對吊橋的難忘,卻沒能觸及更深更廣的社會生活內容,因而作品整體顯得單薄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