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夜懂得怎樣愛你

我是趕場的牧人，一只羊羔

意味著未來，全部。孩子

在傾其所有的放養里，有我

為你設想的水草豐美之地

其實，我不比一滴夜雨更知道未來

不比一粒草籽更容易找到家門

我們扛著各自的苦役被四季流轉

大風揚起，就把你抱在懷里

孩子，請你用一只羊的仁慈

寬宥我所有的過錯

讓此前我星夜揚起的長鞭

再一次次把自己抽打成落花

十年來，你吞咽著我的雷鳴

傷害亦如我對你的愛，悠綿似草

當此時細雨誦念成大地的琴音

我從今夜懂得怎樣愛你

你始終羞于言愛

夜里，枕著小清河的波聲輾轉

春曉兩岸，就有你蹣跚的身影

父親，你把行走也當作悲壯的抗爭

骨刺，腦溢血后遺癥，糖尿病

你不說聚散，牽念，春日短淺

只說雕欄，畫舫，十里煙柳

傷，總是燃燒在一支孤獨的煙里

如同你，把最長的牽念留給遠方的我

父親，讓我再次仰望你行走的背影

在時光的舊物里重溫故鄉的老屋

讓我從家族史里沉重的章節

讀懂一把老骨頭里最烈的風霜

有一種衰老，令人心疼得流淚

有一種傾注，成為河流清澈的源頭

你始終羞于言愛，言說最深沉的情感

一如此時，春色遲暮化作滿城風絮

□張貴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