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凡
老房子里陳舊房梁、殘破墻壁上掛滿了蜘蛛網,屋檐上生滿了綠銹的青苔仿若外婆臉上的皺紋,這像是一幅憂傷的風景。陽光照在那道經歲月洗禮過的高高門檻上,它就像是外婆牙齒脫落后的牙床,只留下一個個堅硬的印記。
記得小時候外婆喜歡坐在門檻上,靜靜地沐浴著陽光,她瞇著雙眼,微微抬起下顎,似乎是在呼吸著新鮮光束里帶著青草香味的空氣,或是看著在院中玩耍的我們露出滿足的笑容。那樣子像是一張溫馨的舊電影劇照。外婆那張風刀霜刻的臉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笑容如一朵荷花在水面開放,那一道道深刻的皺紋也變得柔和起來,仿佛變成了一圈圈漣漪。可是現在外婆不見了,那道高高的門檻上沒有了外婆的身影,變得空落落的,如我的心一般像是沒有根的浮萍無處落腳,淚水早已忍不住溢出眼眶……
外婆是個平凡的農村女人,她勤勞,能吃苦,純樸,有如松柏般堅韌。外婆一共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全都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外公因一場車禍傷了腎臟,臥病在床,那時候舅舅和小姨才幾歲大,二姨和我媽也僅僅只有十幾歲,失去了家里的主要勞動力,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外婆一個人身上。外婆很苦,每天從田里干完農活,回來還要照顧病重臥床的外公,家里那一點點積蓄也全部用在外公的身上,全家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外婆也越來越蒼老憔悴。從老照片里我看到外婆年輕時的美麗,可是從外公去世后的照片里看到那個美麗的女子像是突然蒼老了幾十歲,她的背彎了,發鬢斑白,臉上那皺紋如刀刻一般印著生活的苦澀,這也許就是生活的代價。
記得小時候我很不喜歡外婆摸我的臉,因為她的手很粗糙,扎人。十年過去了,外婆已經不在了,我卻經常懷念起那雙長著厚厚老繭的手撫摸我臉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可以了解她那厚重的一生,就像是我可以和她的心連在一起,不僅是血脈,也是一種深沉的愛。我坐在外婆常坐的那道破舊的門檻上,讓陽光均勻地灑在身上。那溫暖的陽光讓我沉浸在回憶里不愿醒來,我突然體會到了外婆坐在這里時的那種感受,讓內心里那些陽光照不到的快要發霉的往事拿出來晾曬一番,不光是身體,連靈魂都在陽光下舒展、溫暖、坦蕩。陽光,像是一個伴侶,慰藉著我們的心靈;又像是一種記憶的符號,靜謐蘊含著一種對生活的刻骨傷痛。
無論多么堅固的房子都抵不過時光匆匆,人會老,房子也會舊。看著眼前這座有太多外婆記憶的老房子如今已是斷壁殘垣,老房子也隨著外婆的離去變成了一座墳墓,埋葬了外婆的一生。
這一生剩余的時間我也只能在回憶里找尋外婆坐在那道高高門檻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