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玉河
父母家里,有五盆花。雖數九寒冬,但室內暖氣宜人。母親把花拾掇得這么茁壯鮮艷,卻不知道花的名字,我腦海里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
父母的樓房是2010年買的。那年夏天雨水特別頻繁,老家那座風雨飄搖的老土坯房,房檐被沖出了一個大口子,實在是危險了,要不,父母是不會搬離的。之前,我勸說父母離開農村,他們就是不肯。后來,實在頂不住我的懇求,他們只在冬天搬來過冬。春節過后還差幾天停暖,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搬回去。老家,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著他們。
我的家庭是典型的“一工一農”家庭。父親是有近40年教齡的老師,母親當了一輩子農民。上世紀八十年代,按照政策,母親和兩個妹妹都實現了“農轉非”。因當時母親和小妹妹沒工作,村里給保留了1.2畝口糧田,大家習慣稱作“保本田”。連續耕種了十來年,終于母親屈服于年齡和身體健康,把地交回了村里。那年,母親已經60多歲。
家鄉的老屋是具有50多年“房齡”的土坯房。上世紀70年代,父親用一筆困難救濟金,給老屋的后墻貼了一層紅磚,使得這座老屋繼續承擔著為家人遮風擋雨的重任。庭院里,除了一兩棵從不修理的槐樹、榆樹外,更多的是柴火垛、玉米秸、麥秸,或母親干活時隨手拾來的樹枝和棍棒。
沒了莊稼,原有的柴火垛逐漸縮小直至消失,蜂窩煤代替了燒柴,我想父母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然而,沒多久,另一種“繁榮”在庭院里孕育升騰起來:母親從姨媽家移栽了兩棵石榴樹苗,又讓妹夫從他的老家——冬棗之鄉沾化,弄來了好幾棵冬棗樹苗,像養育他的子孫一樣悉心照料,百般呵護。
院子里的土堿性大,母親就來了個“換土術”——把樹坑深挖,換上沒堿性的好土,一層土一層有機肥料。嫌自家水井的水咸,就去村邊挑來富含養分的河溝水灌溉。不幾年時間,再看那幾株幼苗,迅速長高,枝枝蔓蔓奮力伸向空中,春季開著五顏六色的花,秋季則果實累累,整個院子生機勃勃。
搬來城里的開始幾年,母親往往間隔一段時間就返回老宅去,整理一下院落,整理一下石榴樹和冬棗樹。后來,隨著年歲增大,加之母親的腰疼,回到老宅的次數少了。雖則如此,她對故土的情結絲毫未減。
母親出生在一個兄弟姊妹5人的大家庭。外祖父是解放前給人當佃農的窮苦人,母親是家里的老大,自小就承擔起了家務重擔。50多年前嫁給我父親時,婆家一窮二白,母親和父親白手起家,先后蓋起了兩座房,讓借住在別人家的一家人有了棲身之處。
母親與黃土地、與莊稼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所以,當沒了大田時,她就繼續精心維護“保本田”,沒了“保本田”,她就精心侍弄庭院,離開了庭院,她又在花盆里找到了耕耘和收獲的感覺。
我忽然間明白了,母親養殖的花,肯定是有名字的,至于叫什么花,對她來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對土地的那份深深的眷戀。她像千千萬萬無名的農民一樣,默默做著一朵無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