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福王璇
隨著德州運河文化研究的深入,已經(jīng)消失在歷史深處的梁莊水驛不斷引起我們的探討興趣。9月7日風和麗日,我們冒著秋老虎35℃高溫的余威趕到武城縣魯權屯鄉(xiāng)運河南岸的東、西良莊,尋找明清輝煌耀目近五百年的梁莊水驛舊址。
舊址被埋歷史深處
梁莊水驛雖在各種版本的德州志籍中多有記載,但在其可能歸屬地的恩縣、武城以及相鄰的故城縣志中卻未見記載,難道歷史上梁莊水驛沒有真實存在過?如果存在又會是在今天的什么地方?帶著這些問題,我們開始了探訪之旅。
之所以選定武城縣魯權屯鄉(xiāng)的東、西良莊,是因為它們所處的位置一是靠近運河,二是距德州的里程與史料記載的35公里相吻合。可是,東、西良莊在近一百多年來,因運河拓寬已經(jīng)三次搬遷,最晚的一次是1957年運河改彎取直整體搬遷出河套。良莊搬出河套后分為兩個村莊,即現(xiàn)在的東良莊、西良莊。估計三次搬遷過程中的某一次,村莊名字由梁家莊改成了良莊。尋訪并不順利。詢問兩個村的老人,大家都知道村莊經(jīng)過了三次搬遷,原來是在運河邊上,后來變?yōu)楹犹祝菚r俗稱三臺,即北臺、南臺、田家臺。老人們講,運河邊有很大的渡口,是通往故城縣城的,對于水館驛的事,從來沒有聽說過。
再查1983年編印的《山東省武城縣地名志》:“西良莊,位于滕莊公社東北5.4公里處。相傳本村居民明初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底下遷來,當時按姓氏取名馬王莊。后來有一縣官(恩縣)在任六年,該村無盜竊亂賊之案件,感嘆曰:‘馬王莊真乃良民也’,遂改為良民莊。原在運河大堤內(nèi),與東良莊為一個行政單位。1957年遷至堤外,同時分為東西兩個行政單位,按所處方位分別取名‘東良莊’和‘西良莊’。”看來,梁莊水驛真得是被深埋進歷史深處了。
按照東良莊原支書田書奎的指引,我們駕車從東良莊村西大堤下到運河河套,穿過近一公里的玉米地和一座簡易浮橋來到故城鎮(zhèn)南北大街,然后沿S324回到德州。
梁莊水驛真實存在
從現(xiàn)有的歷史文獻來看,梁莊水驛存在的真實性不容置疑。
乾隆《德州志·建置·驛傳》載,梁莊水驛,在德州城南,水程35公里,今坐落故城縣河南梁家莊。明程春宇《士商類要》中的“水驛捷要歌”,以歌謠的形式生動記述了明末南北兩京之間的46處沿河驛站的名稱、位置和聯(lián)系,其中有“……渡口相接甲馬營,梁家莊住安德行。良店連窩新橋到,磚河驛過又乾寧……”。其中渡口驛編號為32,甲馬營水驛編號為33,梁家莊水驛編號為34,安德水驛編號為35,良店水驛編號為36。這兩段史料說明梁家莊水驛是確實存在過。再就是從里程上判斷,德州志記載,梁莊水驛在德州南35公里,西距甲馬營水驛又是35公里,也可斷定梁莊水驛就在今天的東西良莊附近。再次是從相關圖集上尋找,如清張鵬翮《治河全書·運河全圖》,位于四女寺南、甲馬營北的梁家莊驛清晰可見,彎彎的河道邊有三叢柳樹簇擁著高低不同灰黃瓦頂相間的11座建筑物,河道對面正是故城縣老縣城。經(jīng)過再三推敲,現(xiàn)武城縣魯權屯鎮(zhèn)的東西良莊可以斷定就是我們要找的梁莊,其對著的運河河套就是梁莊水驛的舊址所在。
梁莊水驛設立于明永樂九年(1411),終止于清咸豐五年(1855),其存世近450年左右。
圣旨成為有力佐證
現(xiàn)聊城圣旨博物館內(nèi)藏有乾隆十六年(1751)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帝頒給德州衛(wèi)右所第八屯村李正的圣旨一道,內(nèi)容是乾隆皇帝誥封鑾儀衛(wèi)鑾儀使李正父母為榮祿大夫和一品夫人。李正的出仕與乾隆皇帝的這道圣旨恰是梁莊水驛存在的有力佐證。
李正出生在恩縣西北30公里衛(wèi)運河邊的八屯村,緊鄰梁莊水驛。李正27歲那年,亦即康熙三十八年(1699),皇帝第二次南巡,地方文武百官都在梁莊水驛接駕,大家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朝康熙叩頭。這時康熙皇帝看到后面竟有一個人站著不跪,誤認為是有人借機告狀,就讓貼身侍衛(wèi)將此人帶至跟前問訊一番。侍衛(wèi)將李正帶到皇帝跟前時,康熙皇帝一驚——怎么會有這么高的人?于是問他會什么本領,李正回答少時曾跟師傅練過幾天武術。康熙聽后很高興,當即決定將其帶入宮中讓其充作自己的侍衛(wèi)。李正從此步入政壇。如果沒有梁莊水驛,可能李正要終老田園,乾隆的這道圣旨也不會出現(xiàn)。
水驛規(guī)模曾有定制
梁莊水驛的規(guī)模在德州志籍中是有明確記載的。據(jù)嘉靖《德州志·官治志》記載,梁家莊水驛在城南35公里,“驛丞馬志仁,陜西富平人,以承差(清代各部院衙門承擔書寫文稿等事的吏人總稱,亦名經(jīng)承)”,但未對驛站的人員編制進行記載。萬歷、天啟《德州志》有梁莊水驛的編制數(shù):共有人員編制455人,工資等經(jīng)費6339兩。
清代梁莊水驛的經(jīng)費在德州志中也有記載,如康熙時為:人員357人,用銀3857兩。乾隆七年(1742),安德水驛、良店水驛、梁莊水驛皆歸州,裁驛丞三員,其人員編制與經(jīng)費再次壓縮降低。乾隆《德州志·驛政》所載梁莊水驛編制降低為:走差水夫230名,工食銀2386.9兩;供應中伙廩糧銀48.3兩。共銀2435.3兩。
通過對德州志、武城縣志、臨清州志、東昌府志以及山東通志的綜合研究發(fā)現(xiàn),德州所轄梁莊水驛、安德水驛、良店水驛與直隸臨清州武城縣所屬的甲馬營水驛的人員編制與經(jīng)費預算基本一致,說明統(tǒng)治階級當初設定水驛時不僅考慮了里程,而且其人員編制、所需經(jīng)費以及建筑形式與規(guī)模均有統(tǒng)一規(guī)定。根據(jù)安德水驛的規(guī)模和形式推斷,梁莊水驛的大門面北,朝向運河,衙門前有一空曠廣場,其堂館形式與規(guī)模應與安德水驛基本相同。
原來屬于德州管轄
梁莊水驛之所以在恩縣、武城以及故城縣志中沒有記載的原因,竟然是它和它所在的區(qū)域原本屬于德州衛(wèi)管轄,后改屬德州管轄,與相近縣衙并無關聯(lián)。這不僅有各種版本的德州志籍為證,而且從有關的一個案件的處理結果也可得到證明。
清嘉慶十九年(1814)八月二十五日,大理寺少卿、內(nèi)閣學士、浙江嘉善人錢樾,因母憂回原籍守制,與家室乘船南上路過德州,來到離德州城五十里的高官廠(今達官營附近),就地方營房邊夜泊。晚上遭到六人以借盤纏為名的打劫,將船上的箱子打開,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錢樾報告給山東巡撫,山東巡撫又寫了奏折,嘉慶皇帝作了批示,將德州知州徐霖、參將覃廷薦、把總王慶云革職,安排錢樾就近在臨清養(yǎng)病。
高官廠距離德州25公里之遙,不與德州境相接,中間還夾雜著大片的恩縣地域,出了事為什么還要有德州知州出來埋單?原因在于高官廠與梁莊水驛所在的區(qū)域錯落于恩縣地界中,屬軍屯之地,其政務刑名與坐落的恩縣無關。這些軍屯之地的事務在明代以及清初,由德州衛(wèi)管轄,清雍正十二年(1734)后明確歸德州管理。所以,嘉慶年間發(fā)生在看似恩縣地界的劫案,實屬德州管轄,故而出現(xiàn)德州知州被撤職的事件發(fā)生。當然,衛(wèi)地上的梁莊水驛管理主體也就由衛(wèi)指揮使變?yōu)榈轮葜荨?/p>
蕭蕭館驛詩文尚存
有關梁莊水驛的文章雖屬鳳毛麟角,但與其有關的存世詩歌卻是不少。
明初浙江按察使僉事陳耘《曉次梁莊驛寄杜給事》:“暮發(fā)廣川城,曉次梁莊驛。揚舲溯上流,杯賢坐通夕。人生等飄塵,聚散杳無際。昨暮燈前歡,今宵道中憶。茍不盡生平,相思復何益。敧枕獨長吟,雞唱東方白。”
清雍正故城知縣蔡維義《斜陽古渡》:“卻立長堤暮色黃,蕭蕭驛館隔梁莊。日斜鳧渚漁千艇,天際燕云雁幾行。市集到來趨北岸,客程歸去入南塘。褰裳底事臨流嘆,帶水城壖一葦杭。”
故城人柴澤清《衛(wèi)水飛帆》:“歷亭郭水繞清流,挽粟輸金幾度秋。過去水聲通夜靜,到來帆影半空浮。千檣帶月臨官驛,百雉參天倚市樓。知得朝宗多百派,燕南趙北近瀛洲。”柴澤清的另一首《斜陽古渡》:“清河蟠曲繞孤城,不放輿梁渡口橫。東省界邊聳古驛,北平地際近神京。杭之一葦民無息,行矣皇華使有程。莫笑篙師長鹿鹿,揮戈誰與日輪爭。”
這些詩不僅寫出梁莊水驛的位置和美妙動人的風景,同時也寫出過往官商對此處風景的留戀以及急于歸途的復雜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