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超群
仿佛一夜之間,天就冷了。
還沒供暖的晚上,坐在沙發上看書,一會兒便覺得寒意如同涼水般浸潤全身。休班的日子里,醒來,也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留戀被窩存留的溫度。這種感覺甚好!
對比如今的暖冬,兒時的冬天,是純粹的冷,感覺整個世界都是冰做的,晶瑩剔透。村里水塘里的水被凍住,成了天然的滑冰場,大人縮著脖子,挽著袖子,急急而又踉蹌地從冰上走過,偶遇熟人,也沒有以往那樣站著寒暄、拉呱半天,而只是彼此嘆口氣:“這天,冷得要人命啊!”隨后便又急急地趕往并不溫暖的家中。而孩子在冰面上卻是歡呼雀躍的,滑冰,玩陀螺……總之,冰面上的游戲是無窮無盡的。初始,小手還是不太敢伸出的,棉帽、圍巾還是裹得緊緊的,但不久,被風吹得發紅的小臉越發得紅,棉帽、圍巾拿掉,頭發上的汗如霧般散著白氣。那種快樂也是純粹的。
那時的冬天,家里除了一個蜂窩煤爐子,幾乎沒有取暖的設備。睡覺也是蜷著身子,幾乎一宿都不敢伸腿,醒來,揉揉惺松的睡眼,懶洋洋地看著窗戶上形態各異的窗花,覺得那是大自然無私的饋贈。外面狗吠豬哼,有陽光斜斜射進小屋,卻舍不得離開暖了一夜的被窩。在大人催促中,不情愿地起來,屋檐上一溜排地掛著冰椎,趁大人不注意,迅疾地掰下一根,便“嘎嘣嘎嘣”地大嚼。端著臉盆,走到水缸前準備舀水,卻發現一夜,水已結成了一塊碩大的冰。搗不爛,砸不碎。于是出現了《稚子弄冰》的情景:“敲成玉磬穿林響,忽做玻璃碎地聲。”
冬日,廚房里,卻是最好的去處,母親一早醒來,就坐在灶臺邊拉著風箱燒鍋,不時地塞根樹枝投向火紅的爐膛。乳白色的熱氣從鍋蓋的縫隙里飄出,而鍋里的菜還在“咕嘟咕嘟”地燉著,飯菜的香味似一雙小手,把肚里的饞蟲勾出,肚子不爭氣地唱起了空城計。母親用鐵鉤從爐膛里勾出燒熟的紅薯,用干草包著,香味在不大的廚房里彌漫……此時,外面冷得滴水成冰,但簡陋的小屋內卻因爐火暖意十足。
北方的鄉村,每年冬天幾乎都會有幾場不期而遇的大雪。下雪的冬天,日子是安詳的,女人們忙完一日三餐,喜靜的,會坐在屋里縫著孩子的棉衣,或者看看外邊飄雪的天,憂愁地嘆口氣,開始懷念放晴的日子,手里卻不閑著——納個鞋底啦,補件衣服啦。孩子們則如脫韁的小馬般暢快,在雪地里肆意地嬉鬧玩耍。到了夜晚,鄉村安靜了下來,屋內生著爐火,不時有“劈劈啪啪”木柴燃燒的聲音。屋外,雪依舊下著,“簌簌”的聲音在清冷寂靜的冬夜格外清晰。爐火漸漸地弱了,久坐,也越發的寒了,睡意也漸漸襲來……起身,上床,想著明天開門,看到的便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便美美地打著哈欠,沉沉地睡去……
而今的冬天似乎不再很冷,有時,棉衣都不需穿,冬天就倏忽而過。大雪紛飛的情景也很難再現,正應了那句“此事古難全”。如今的冬天總是伴著遺憾的。“凍筆新詩懶寫,寒爐美酒時溫。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滿前村”。冬至過后,天便一天冷似一天,舊的一年瑣碎的日子也很快走到盡頭。或許新的一年仍是平淡瑣碎地度過,但新的一年總有些許期待。“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