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華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夏熱如虎,一夜的暖風將小麥吹得金黃。麥浪層疊,起伏波動,布谷聲聲,機器轟鳴。轉眼之間已到麥收季節,看著這豐收的景象,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童年麥收時的咸鵝蛋。
小時候家里喂養了三只大白鵝,一雄兩雌。每到立春之后,兩只雌鵝就會隔日產一枚鵝蛋,母親將這些鵝蛋收集在一起,攢夠十個便將它們洗凈,放入淹鵝蛋的瓷壇中。我最好奇的是,母親總是在鵝蛋上用鍋底炭黑,畫一些奇特的符號,有的畫圓圈、有的打錯號、有的畫了圓圈再在里面打錯號、還有的在圓圈下面畫橫杠。
懂事之后,我問母親其中的緣由。母親說:“這是方便記憶腌制的日期。腌制時間過長或過短,鵝蛋要么不咸,要么不出油。”母親沒有進過學堂,大字不識幾個,聰明伶俐的她卻有自己的方法記憶事情,所以我從小就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
腌制的鵝蛋是為麥收準備的,麥收的時候,母親沒有時間做菜。因為小麥黃熟之后趁天氣晴朗需要搶收。一旦過了時節,小麥就容易淋雨減產。
頭天夜里,父親磨鐮刀,母親將幾個鵝蛋煮熟,雞叫兩遍之后他們就起床了。朦朧之中,聽見他們套牛車,收拾工具。臨走之前,母親再次回到屋中,為我和妹妹蓋好夾被,防止晨涼感冒。
母親和父親趁著夜間涼爽去麥田割麥,晨霧裊裊,麥芒較軟,濕氣重,麥葉不刃。如果等到太陽高照,天熱氣躁,麥芒和麥葉就變得堅硬鋒利,在身上劃過之后便是一條血道,汗水流到傷口上疼痛難忍。
天亮之后,母親獨自牽著老牛回家,把牛拴在牛槽邊加料飼喂。同時叫醒我們,拿幾個黑面卷子、一壺熱水、幾個咸鵝蛋,和我們再次返回麥田。父親見我們到來就停下手中的鐮刀,權當休息,一家人坐在麥捆上吃早飯。
每人一個大鵝蛋,母親為我撥開蛋殼,我總是一點點地品嘗鵝蛋,特別是吃到浸滿油的蛋黃時,我更是吃得小心翼翼,生怕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再也嘗不到這珍饈美食一般。父親每次都說自己吃不了一個,我和妹妹爭搶著吃掉父親的咸鵝蛋。有時母親責怪父親慣著我們,她看著父親消瘦的臉龐眼含淚花。
吃罷早飯,父親繼續割麥,母親回家牽牛,我和妹妹拾麥穗,斂麥捆。等到半晌時,我們開始裝車,把割下的小麥運回打麥場。躺在慢悠悠的老牛車上,我仿佛摸到了天上的白云,顛簸的羊腸小道把我晃暈,我仿佛躺在母親的懷里瞌睡。
“麥黃收禾”布谷鳥的叫聲將我喚醒,看一看麥黃,嗅一嗅麥香,咀嚼幾下嘴巴,似乎童年咸鵝蛋的味道依然在嘴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