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民

男孩領著女孩的手一起逛街。

十字路口，有個更小一點的男孩兒在起勁叫賣冰棒。那晚的黃昏天正熱著，男人們穿出了短衫，女孩兒們扯起了衣裙。

男孩說：“我去買支冰糕。”

女孩說：“我看還是不必買了。”

男孩說聲“你等著”，人徑直朝對面的十字路口跑去。

工夫不大，男孩擎著兩支粘習習奶油冰糕跑回來了，心情顯得格外興奮。男孩遞給女孩一支，女孩挽起男孩左臂，兩個人邊吃邊說著話兒，在黃昏街燈下緩緩走著。

不知女孩怎么著了，這個時候，突然駐足，扭過頭去，又深深地向十字路口回望了一眼。

男孩說：“怎么了，你？”

女孩說：“沒怎么。”

男孩又說：“你在看那個小男孩？”

女孩說：“是。”她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道，“看他人這么小，怪可憐的！”

男孩有些不屑：“怪可憐的？什么怪可憐的！這么小的孩子不學無術，跑到大街上來叫賣冰糕，也不曉得大人怎么管教他的，準是一家人都鉆進錢眼子里去了！”男孩說著，忽地“嘿”聲一下笑了，顯得頗為得意。燈影把男孩女孩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暗淡的光線下，他顯然沒有注意到，彼時里，女孩的眉頭緊蹙了起來，潔白的面龐，驟然變了顏色。

男孩說：“你知道嗎？那小子多找給了我一塊錢。”他得意洋洋地說著，“我本想退給他的，但又一想，反正他是在賺別人的錢，再說天下可憐的人太多了，何至于一個只認錢財的毛臭小子呢！”

女孩暴怒地從男孩胳膊下抽回手去，腳步戛然停住。男孩回過臉來，他赫然看到了一張因憤怒而赤紅的臉面，還有一種先是厭惡后為不屑的眼神。

男孩大吃一驚，訝然地問道：“你，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

女孩此時臉蛋漲得通紅，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帶著一絲蔑視和譏諷。女孩說：“我，我看不起你！”

男孩十分愕然，一時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里。

女孩說：“你知道嗎？那個小男孩是個殘疾人，雙目弱視，右眼幾近失明。小男孩的媽媽早年下崗，小男孩自立自強，為了母親，也為了他自己，他一早一晚出來掙點血汗錢，增加一點家庭的收入，你不僅不生發惻隱慈悲之心，反而嘲笑侮辱他，良心何在！”

男孩緩過神來，面部有些尷尬，他不明白今天女孩到底是怎么了。于是，他雙手一攤，說：“怎么了？我不就是說了那么幾句話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下次不說就是了。”

男孩頓一頓，接著說道，“難道我們的感情，抵不過那個賣冰糕的毛臭小子？哈哈哈……”男孩發出一陣冷笑，“看來你對我的感情，是多么的虛情假意！”

女孩激怒的身體都在打顫，對他怒目而視，一字一句地鏗鏘有聲：“呸！你聽著，算我看走眼了，愛上了你這么個虛妄又自私的家伙！我可以告訴你，那個賣冰糕的小男孩，就是那個小男孩，他的母親就是我的姑媽！你記好了吧！”

女孩說完，遽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