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那一天,在日記本上,相當的沉默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小學時的開學是溫馨和執拗的。父親是軍人,我一年級第一次開學時用的書包是軍用書包,帆布的,質量特別好,在一大群同學中顯得特別獨特。父親帶我去買鉛筆盒,在德州的城隍廟逛了幾個來回,又轉遍了整個步行街,我試圖去找一個里面帶乘法口訣的鉛筆盒。鉛筆盒買到了,上面的圖案是守株待兔,這算我接觸到的最早的寓言故事了。執拗于一個鉛筆盒,有時候我不確定我堅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意義,有時候也不確定我放棄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沒所謂。
初中時的開學是興奮和苦澀的。興奮是因為那是全市最好的初中,苦澀的是軍訓前,老師說讓穿白T恤合影。翻遍了衣柜,我沒有找到一件白T恤,去我的對門家找好朋友借,但是,女孩是拒絕的,我對她的媽媽說:“阿姨,我只穿一會兒,拍完照就換下來。 ”女孩的媽媽說:“你們自己商量吧。 ”那是一個午后,陽光后隨之而來的是暴風雨,沒有陰沉沉的天,沒有過度,讓我感覺焦躁。很多年后,當我和女孩分在了隔壁班級,女孩來找我借作業,我微笑著,我忽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諒解、包容往往不夠,還需要爭吵、分離,反反復復,我第一次在生命中感受到了成長的喜悅,也感受到了苦澀的憂傷。
高中的開學是驚險和昂揚的。因為我把分數看錯了一個數字而郁郁寡歡了很久。那時沒有網絡,都是張榜,父親親自去看榜,回來對我說:“你超過了分數線六十多分,為什么給我制造緊張空氣?”那天父親破天荒的給我和妹妹買了零食。接下來的軍訓,不想緊張又無法鎮靜,我寫美麗的軍訓文章,發表在校報上,我覺得高中就是一點書生氣和少女情懷總是詩。
是的,小學、初中、高中的開學,都有父親的影子。但是,大學,是媽媽帶我去報到的。我和媽媽在路邊等公交車,姥娘借口說我忘記了帶筷子,顫巍巍地出來給我送,然后我看到她的眼淚,她說夢中夢到了我的父親,坐在床邊,穿著生前喜歡的橫條上衣說:“你們去送孩子把,我就不去了。 ”是的,那時,父親去世兩年了。媽媽對姥姥說:“就數德州距離濟南近,哭什么啊,又不是出去受罪的。 ”但是媽媽幫我在宿舍鋪好被褥,她返程,我在車窗的玻璃里,明明看到她別過臉,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去年,兒子一年級開學,我的手機沒電了,怕錯過先生來接我的車,我張望在寬闊的馬路上,馬路一眼望去沒有盡頭。看到車來了,我拉著兒子的手奮力奔跑,結果手一用力甩,兒子手中的糖葫蘆全從簽子上掉下來了,他大喊一聲“我的糖葫蘆!”旁邊的大爺呲著牙笑……這是新的開學。
開學這個詞,總會讓我們想到青春在窗邊的風中飄逝,然后留下大片措手不及的空白,而成長總是孕育很久,像天氣一樣,等烏云越來越厚,就會下雨。消失的青春和成長的軌跡,呼嘯著從耳邊駛過、飛馳、消逝。不過,沒關系,只要一步步用心走過,能留在我心里的,就是永遠屬于我們的。
□ 羅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