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人家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運河
歷史記載,德州“枕衛河為城”“控三齊之間背,為河朔之咽喉”“蓋川陸經途,轉輸津口,州在南北之間,實必爭之所也。”而橋口正好位于德州“咽喉”。我曾撰文妄言先有西關橋口后有德州城,日新月異的德州變化翻天覆地,令許多老德州眼花繚亂。
翻閱德州老地圖不難發現德州因河而名因水而興,水成了德州的靈魂。
依照殘存的記憶尋找古運河的遺跡,不難發現德州諸葛亮葬在河西埋在河東的傳說印證橋口地理之變遷。運河在城西南約2000米處的豆腐巷(今勝利橋北端)自南折東,彎彎曲曲奔德州城而來,在“回龍壩”急轉西北至2000米處的銀瓦寺(老鐵路橋北)北拐,奔流而去。像一張弓,也似“S”線,中間雜有回旋,聚水成池,地脈結穴,稱得上“龍脈之地”。還原一下運河城下段,細細地梳理豆腐巷到銀瓦寺的河段:勝利橋北端至今還有河道的痕跡,從此往東河道貼近現在的東風路一小段后漸漸分開,成了現在黑馬運河公園的水面。過去這里叫“八道”,水域到火車站鐵道坡下,德州福利院過去就在“八道”邊上。河道過火車站,車站東叫“舊河”,其水面南至現在車站售票廳前。過去這里是個下坡,有一個街道,正對著車站的大門洞像牌坊。我小時見過該街婦女在水邊洗衣,但用的不是“舊河”的水,而是從身后車站月臺高大圍墻下一根粗大鐵管流出的白嘩嘩的水。“舊河”順鐵路與現在迎賓路之間北行,至過去城建局對過竹竿巷便貼近鐵道到運輸五隊(我小時這里沒有建筑,水里一片荷花),過現在天衢路貼地道橋在米市街西南角過鐵路到拔絲廠、橋口水面之運河文革橋北橋口泵站取勢彎回穿鐵路,過廣川橋至德州頤壽北首的回龍壩。河道在此順城聚水成池,走橋口東過去的亂葬崗子,過津浦線和石德線之間的鐵三角水域到橋口米家海子,逶迤北上過橋口常家東墻尖下左拐到橋口西北的銀瓦寺。運河在德州城下這段真應了“來無蹤去無影,中間雜有回旋,聚水成池,地脈結穴”。而橋口的地理位置正好在回龍壩至小西門以西,現在運河以東,過去御河未西移之前有大橋口之稱,包括過去叫上碼頭現在叫黑馬農貿大市場的地方。
我小時聽父親說橋口海子里有乾隆皇上的更衣亭之類的傳說,不以為然。認為運河在西,皇帝不在河里,跑到海子里干嘛。現在梳順了古運河的河道,父親的話自然而然正確無誤。
溯源橋口多少年,所有的材料皆無跡可尋,只有德州的口頭禪,或許能窺探一斑。每個人都有口頭禪,每個地方也都有口頭禪,口頭禪是歷史的沉淀。德州有一個口頭禪,我始終認為是臟口,羞于說之。身為德州人雖刻意避諱,卻骨子里深深烙印,有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慌忙掩口為時已晚。后來覺得奇怪德州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口頭禪,思來想后把德州方言俚語梳理對比覺得與德州的地理位置有關,特別是橋口。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橋口的水土最早養的是什么人呢?據記載洪武元年大將常遇春攻克此地建守御千戶所,此地指御河之西與后來德州城相對應的偏僻荒涼之地。翻開德州地圖就會發現這個地方就是橋口,士兵們守衛御河兩岸要渡河,于是便建浮橋。我小時橋口無自來水,因運河斷流飲水成了困難,街里人便在街西北洼地正對銀瓦寺遺址的舊河道打井,淘出一方石碑上刻“苻橋口墩”。我臆斷這就是橋口的起源,最早的居民應該是士兵。
靖難之后,朱棣深知德州乃軍事要地,永樂五年又增一衛稱德州左衛,兩衛士兵11200人加上其家屬人等多達數萬。德州城周長十里,面積不過2平方公里,完全是一座軍事城鎮。兩衛聚居一城,各據一方,正衛“治北街”,左衛“治南街”。因地處荒僻一般民眾都不到這里落戶,故“居住者皆軍民,無州民”“城里雖設有州一級行政機構,但不負責管理城市事務”“事無大小皆指揮鎮撫治之,州牧不與焉”。早年聽說德州不為州,不過一百零八州,德縣不為縣,不夠一百單八縣。特殊的地理特殊的位置造就了特殊的德州,中國歷史上唯一州衛同城而治的城市。小小的德州城里云集南署北衛72道衙門,大街上隨便碰到一個人可能就是“公務員”。
城的功能古今中外大體相同,尋找安全的首先進城的當然是政府機構軍政人員。一般的老百姓特別是流人或移民就住在原先軍隊遺留的建筑里。正德五年“州民移就成內”從此德州改變軍鎮性質。形式上改變了,但骨子里軍魂尚未滅失。特殊的地理特殊的身份造就了特殊的語言。德州話的簡明扼要,我想也是軍隊的作風所致。德州由荒僻之地演變成繁華都市皆因大運河駐軍所致,故口頭禪與軍隊有關。就像現在軍官對不聽話的士兵令其立正,那時鎮撫對軍人也一樣喊一聲:上操。兵士們立刻操練,停止糾紛。因德州人說話簡單往往又是情急之下久而久之“上操”喊成了“操”成了口頭禪。
德州人諷刺他鄉人無教養往往說圣人沒到過的地方。誰知禮義之邦的德州靠近燕趙之地遠離齊魯母體文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崇尚剛武尚義,有著燕趙慷慨之風氣。據專家研究全國社會風氣由漢唐重武輕文轉向重文輕武,而山東西部似乎正好相反,孔孟之鄉的敦厚溫雅被愈來愈濃重的剛武之風取代。剛武尚義與烈酒有不解之緣,好漢輩出,民風剽悍,橋口尤為嚴重。
橋口原本就是荒僻之地因運河來了軍隊,軍隊壯大后越河筑城留下空白流人聚居此地。又因毗鄰城池城里物質需要運河轉輸,橋口就成了水旱碼頭。遷來橋口的人以此為工作專為城里軍隊服務,天長日久橋口成了一個獨特的街道,素有“小德州”之稱。
縱觀橋口的來龍去脈,就會發現這里不是純農民生活的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從最初的軍人、流人、移民、失地的農民,橋口像一條流動的人河波瀾壯闊。我仔細品味覺得剛武尚義、俠骨豪膽,同時又胸懷若谷海納百川,這才是橋口千百年來的品質。
□李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