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鄉村戲樓演出時的情景

清朝皇家戲樓

??? 夏津縣東李官屯村大北門外，曾有一處山西會館。會館建在鄉村，這是十分少見的。
??? 李官屯曾有座“東魯名剎”大云寺，每年兩季的廟會，江北聞名。所以，這里曾是車馬輻輳、商賈云集的繁華集鎮。山西商人多了，就集資建了這處會館。民國初年，夏津大地匪患猖獗，晉商紛紛撤離，就以低廉的價錢，把會館賣給了李官屯。
??? 夏津解放后，百廢俱興。1949年，李官屯人修舊如舊，把戲樓重新翻修了一遍。我能記憶的，已是翻新的戲樓了。
??? 會館占地約五畝左右，分南北兩組建筑。北面是會館主體，五間出廈的北房，東、西偏房各三間。院中栽有四棵柏樹，立著一通石碑；南面居中是坐南面北的戲樓，戲樓兩邊各有一個大門。南北兩組建筑之間，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唱戲的時候，廣場搭上不見天的席棚，下面排放兩大片檁條，男左女右，就是觀眾席了。廣場和戲樓的地基要比主體院落低1米左右。
??? 戲樓是古式建筑，非常壯觀。前臺約有五尺高，一丈五尺長，三丈寬。兩邊各一丈一尺是用青磚砌起來的，中間八尺用三寸厚的木板鋪成 ，下面是通向售票房的通道。后臺與前臺一樣寬，面積要小一半。后臺三面用青磚一直砌到房檐，與前臺相連的一面用木隔扇隔開，兩邊有演員出入的小門。戲臺前端有四根紅漆的立柱，前臺、后臺房頂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圓拱形，俯瞰像馬鞍。樓頂鋪的是一層漢瓦，一層筒子瓦，凹凸分明。檐頭的瓦當有元寶型的圖案，很是好看。
??? 建筑最精美的是前臺飛檐下，每根柱子與木梁相接的地方，都有一盤面盆口大小的木雕畫。從左到右依次是“鴛鴦戲水”、“劉海戲金蟾”、“芙蓉娃娃”、“鯉魚躍龍門”。雕刻的人物栩栩如生，動物活靈活現，色彩斑駁陸離，堪稱木雕工藝一絕。據說，這是出自于家倉于二木匠之手。于二木匠我不記得，但他的徒弟個個身懷絕技，在夏津城東久負盛名。
??? 會館和戲樓，是李官屯群眾集會的最佳場所。在這里曾經“斗地主”，也曾經召開槍決還鄉團殺人犯的公判會。最令李官屯人驕傲的，是每年農歷四月初八和十月初八兩季廟會。李官屯人看戲不用買票，即便前一天剛嫁到外村的姑娘，不買票也進不得戲院。所以，那幾年外村的姑娘爭相嫁到李官屯，李官屯的姑娘則不愿嫁外村。
??? 人們最愛看的是評劇，每次都是請天津評劇班。班主藝名“喜彩君”，工花旦、青衣，客串小生，樣樣拿得起，放得下。人們看迷了，說話時也言必稱“喜彩君”。傳說有一個人心不在焉地買韭菜，信口說了一聲“稱一斤喜彩君”。
??? 這個戲班連唱了三年，“喜彩君”經常別出心裁，不斷花樣翻新。一次晚場是《天河配》，戲報寫了“真牛上臺”四個字。人們納悶了：真牛怎么能上戲臺呢？人多得把售票窗口都擠塌了。結果很簡單，他們租了傅家一頭小黃牛，喂了個酒泡的饅頭把它抱到臺上，讓牛郎牽了一下，便是真牛上臺了。還有一次唱《人面桃花》，喜彩君客串演小生崔護，一邊唱，一邊雙手在門板的紙上一口氣寫了那四句詩，博得了熱烈的掌聲。她的書法藝術怎么樣？我那時看不懂。不過，主事的會首爺們還專門請她寫了收藏起來。
??? 會館里我看的最后一臺戲，是藝名“小武仲”的京戲班。這個戲班后來成了德州地區京劇團。那時候識字的人實在太少了，以至于我這個12歲的小學生，被挑選為縣巡回展覽的解說員。這也算“大會工作人員”吧，可以經常出入大會辦公室。
??? 第一天早場唱的《挑滑車》，二武生扮演高寵，臺下掌聲接連不斷。下場后班主到辦公室想表功，順便詢問晚場戲。會首依然點了《挑滑車》，這讓大武生“小武仲”摸不著頭腦，也讓二武生面有難色。會首說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看一看高寵是怎樣從兩層桌上下來的。他倆知道遇到了行家。于是，“小武仲”對二武生說：“兄弟，爺愛看，你就再演一場吧！我今天的戲碼讓給你”。
??? 那晚，會首帶我看了晚場戲。果然，精彩的瞬間出現了，高寵挑最后一輛滑車時，裝作體力不支，一個后空翻落地，接著又一個劈叉、劈著叉轉圈、甩發，一連串的動作干凈、利落，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會首說，這才是正規的動作，早場他從桌上跳下來，騙誰呢？
??? 此后7天的戲，一天比一天好。
??? 最后一天，下一個臺口接箱的大車已經等在會館外。小武仲向會首提出要求，要我村派車去送箱，并說車夫飯費、工錢他包了。他的要求有違常規，這次該輪到會首摸不著頭腦了，不過還是答應了他。接箱的大車放空回去了。送箱的回來說，到了張官店，小武仲請他們喝酒、吃飯，還請看了晚場戲。那戲唱得比在咱這里差遠了。哦！會首明白了。小武仲是想表白：他們在這里賣力了，期望下一季再來唱！
??? 1955年冬，高級社掀起了打井高潮。磚窯的磚供不上，剛改建6年的戲樓，舍身奉獻給了水利建設。
??? 會館沒了，戲樓沒了。人們還是懷念那多彩的歲月。鎮政府把會館前的一條街，命名為匯通街。希望像會館那樣，匯聚八方客商，通達四海財源。

? □李養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