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鼎革之際，德州文人、士大夫發動和實施了著名的 “甲申殊偽”事件，德州人創建的“濟王府”號令山東、河南、河北43州縣，一舉肅清了這些地方的大順政權，其聲勢之大、影響之廣，成為德州歷史上亙古未有的壯舉。但3個月后，濟王府的王侯們在得不到南明政權實質性支援的情況下，面對滿清王朝的強大勢力不得不拜表稱臣。
在這鼎革之際，德州出了一位為大明王朝殉節的太常寺卿王都。
少年失怙發奮圖強
王都 （1585—1644），字懿伯，一字宅中，別號介清，明代德州城里王家角人，今天衢工業園新四合社區王家院中王氏村民的祖先。
王都9歲喪父，由母親拉扯兄弟3人長大。作為長子，王都十幾歲就承擔了家庭的一些農活，生活得非常辛苦。王都在母親蕭氏的指點下，希冀通過科舉考取功名來改變家庭境遇和個人命運，因此學習十分刻苦。
史書記載，王都“家貧無力購書，凡所誦藝文俱翻故牘書之，精孰上口，析肌分理”。王都學習時“冬不爐，夏不扇”，專心致志的程度可想而知。
萬歷四十年（1612），德州州學、衛學同時舉行入學考試，王都考試成績名列第一，成為州衛學的正式學生，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秀才，也叫廩膳生。廩膳生雖然享受政府補貼，但由于家庭經濟壓力過大，王都不得不一邊上學，一邊做塾師，補貼家用。 “自是開門授徒，執經者數十人。公以敩為學，業益醇粹精煉，揣摩絲絲入轂”。通過辦私塾教書的過程，王都將自己學到的知識在理解上得到升華，為科舉出仕奠定了扎實基礎。
天啟元年（1621），王都考中舉人。天啟二年（1622）參加禮部舉行的進士考試，落榜。史書說他“倍加磨礪。午夜一燈，晨窗萬字，不異諸生時，所業彌入神境”，終中天啟五年（1625）進士。
忠勤任事掛靴留名
天啟六年（1626），王都出任北直隸元城縣 （今河北省大名縣域）知縣，后任河南滑縣知縣。時人評價他為官 “清剛果斷，令行如水”。
元城經濟比較貧窮，滑縣則比較富庶。王都在元城縣執政的原則是“靜”，不搞勞民傷財的建設和花里胡哨的政績工程；在富庶的滑縣執政時，能夠廉潔自律，不貪公家一分錢。王都作為一介書生，在駕馭和管理縣署衙役胥吏方面有方，老滑積蠹都不敢有所染指。當時滑縣境內賭博成風，一些游手好閑的人以賭博為業，靠欺詐和耍奸聚斂錢財。王都為此開展了聲勢浩大的禁賭活動，將沒收的賭博器具當眾銷毀，并立法嚴禁，不僅剎住了賭博之風，也使縣內的社會治安明顯好轉，百姓安居樂業。
王都寫了《天雄平反》和《為令十二告》兩書，推廣仁術，闡明法制，對明末烏煙瘴氣的官場和混亂的社會秩序有所匡正，所治區域實現大治。
據傳，王都離開滑縣時，滑縣的鄉紳、百姓曾攔轎挽留，王都只好脫掉官靴，以作留念。滑縣百姓將王都的官靴放到為他所建的生祠中，供人們祭拜。
忍辱負重扳倒權相
王都在知縣任上干滿3年后，作為優秀年輕地方官員，受知州推薦參加吏部一年一度的行取考選，即科道選拔考試。王都因成績優秀被選中，當時吏部圈定其到南京御史臺履職。剛繼位的崇禎皇帝，看到王都試卷上那既工整又瀟灑的館閣小楷時，當即決定將其留在自己身邊使用。崇禎皇帝認為王都“用筆莊敬，做事必不茍”。這件事雖小，但王都認為這是圣上對自己的信任，進一步激發了他對朝廷的忠心，以至于在后來的為官中，既能夠為了大局忍辱負重，面對貪官又敢于說不。
崇禎二年（1629）四月，新上任的工部尚書張鳳翔上疏，指出工部招商收取回扣之弊政。急于求治的崇禎皇帝，便派工科給事中王都、陜西道御史高賚明前去巡視工部庫房。由于涉及這一案件的人都是皇親國戚，很難處理。當時的內閣大學士李標、錢龍錫說：“此從來陋規，望皇上寬處”。王都、高賚明因沒有查到真憑實據，建議皇上暫不深究。正在氣頭上的崇禎皇帝，當場下令將王都和高赍明兩人革職查辦，并打入牢獄。王都沒有申辯。不久，崇禎皇帝下旨讓王都和高赍明官復原職。
崇禎皇帝登基后，首先鏟除了以魏忠賢為首的宦官集團，然而東林黨的士人們卻內部分化，互相攻擊，內閣大臣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臧相溫體仁的后繼者周延儒，其貪腐程度比起他的老師溫體仁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禎十六年（1643）五月，給事中王都挺身而出，彈劾周延儒狡詐欺君、喪師辱國。次日，崇禎皇帝勒令周延儒致仕。但時隔不久，周延儒便復出了，仍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朝堂被周延儒搞得烏煙瘴氣，官員之間互相攀附，私下賣官買官成風。
崇禎十六年（1643）初，總督范志完在德州一帶縱兵淫掠，作為維持德州一帶社會治安的武德道兵備僉事雷演祚通過王都，一紙訴狀將范志完告到朝廷。崇禎皇帝下旨將范志完逮捕押送北京，并讓雷演祚于七月初八與其在中左門對質。雷演祚按王都所教的說：“周延儒招權納賄，如起廢、清獄、蠲租等，自以為功。考選科道，盡收門下。凡求總兵、巡撫職位者，必先通過賄賂周延儒的幕客董廷獻，然后才能得之”。御史吳履中也表示，他在天津看到過范志完縱兵淫掠。皇帝當即下旨逮捕周延儒的幕客董廷獻，誅殺總督范志完。當年12月，崇禎皇帝勒令周延儒自盡，并籍沒其家產。
忠君愛國與國同休
崇禎十七年（1644）初，明朝軍隊在與農民起義軍和清軍的兩線戰斗中，屢戰屢敗。 3月17日，李自成攻進北京。 3月18日晚，崇禎皇帝吊死在煤山的歪脖樹上。 4月27日，王都看到恢復大明王朝無望，在家中自殺身亡。
盧世傕所撰《太常寺卿介清王公墓志銘》中說：“已升本寺卿，舉朝以公輔相期待，而時移世易，天地反復，公郁憤自傷，死矣。 ”宋弼《山左明詩抄》說其“歿于闖難”。 《墓志銘》記載王都的下葬時間為當年的 10月16日，并說“間關扶柩歸里，惟趙孺人是賴拮據，喪事則兩弟任勞”。清代修成的康熙《德州志》、乾隆《德州志》還記載，“順治六年（1649），經朝廷批準，王都作為忠烈之臣入德州鄉賢祠。 ”由此看來，王都當屬殉節之臣。
令人遺憾的是，康熙、乾隆年間修撰《明史》時，王都為國殉節的壯舉并未被寫入正史之中。然而王都的下屬，太常少卿吳麟征為國殉節在 《明史》和《明史紀事本末》中大書特書。其中的原因，一直讓人無法理解。
近來發現南明大臣錢邦芑出家后所寫的《甲申忠佞紀事》一書，竟將王都列為 “遁跡之臣”，即歸隱山林或隱姓埋名于民間。這完全是無中生有，使一個為國殉節的英雄，變成了一個忠君的懦夫。因這本書流傳甚廣，編修《明史》的人，看了這段資料后也就認為沒必要為王都立傳了。作為王都家鄉的文化人，我們有責任為他正名，還他一個公道。
著作等身反哺桑梓
王都不僅是一位忠君愛國的官吏，也是一位熱愛家鄉、孝親友弟的文化名人。其書法、詩文水平，均夠大家標準。
王都學習書法是在考中舉人之后，深得晉代書法大家鐘繇筆意。他留給后人的墨跡為金煉墓志銘，這是他楷書書法水平的展現。金煉的墓志銘文是由明代大書法家董其昌撰文的，由誰書丹是個棘手的難題。不少人推薦時任滑縣知縣、深得鐘繇筆意的王都來擔任。這封墓志于2007年在金荷園施工中出土。
王都學詩是在中進士之后，他刻苦鉆研揣摩，喜歡將時事寫進詩作，以闡發自己的感慨。與王都同在京師為官的州人程先貞，在他的《安德詩搜》中，收錄王都詩作10首。據程先貞講，王都的詩集為《象夏齋詩草》，共一冊，但未能保存下來。因此，程先貞所選的10首詩作，也成了王都留存在世的唯一詩作集。后來，州人宋弼在編選《山左明詩鈔》時，從《安德詩搜》中選取王都的《詠史》詩一首編入，進一步擴大了王都詩的影響，也將他定格在山左詩人的行列。
王都還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散文家。他曾為盧世傕撰寫墓志，當時盧尚在世，所以出現“對寫墓志”的文人佳話。盧世傕既是王都的同鄉鄰居，也是從小一起學習的同學，還是為官京師后的對門，關系走得自然很近。他應盧世傕之請，為其撰寫生志。崇禎十七年（1644）春節剛過，王都將盧世傕的生志寫好后，托人捎給了盧世傕。王都在盧世傕的生志中，客觀總結了他的一生，用詞華麗韻美。盧世傕十分滿意，經常拿出來欣賞。
4月27日，王都自盡。他的墓志銘是盧世傕所書。現在王都為盧世傕撰寫的生志已不見，但盧世傕給王都撰寫的墓志銘卻有幸保存了下來，成為我們了解王都生平事跡的重要材料。
王都的散文成就極高。盧世傕在王都的墓志中說：“公服官政，不廢述作，《史究》一書，關涉最大，繕寫而未付梓，稿已灰燼。 《法戒編》《棠棣客問》《朱子漫錄》等書，俱能醒世。 ”程先貞也說：“我見其著書十余種，又手錄古書十余種，共為一廚。京師陷沒，化為灰矣”。
王都中進士后，還出資修建了德州城內新北四牌坊的北坊，雖然此坊康熙六年（1667）就廢于火，但很長時間曾是德州的一道靚麗景觀。
□張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