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楠

我9歲那年，和奶奶到鄰居家串門，正趕上那家將核桃樹上的核桃摘下來，滿滿的3大筐，縐縐的紋理，圓溜溜的招人喜愛。那家小孩兒將透著白茬的核桃仁嚼在嘴里，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飄出老遠(yuǎn)，我吧唧著嘴巴，那家大娘并沒有給我抓上一把，我只好眼巴巴瞧著人家吃。也許是我的可憐相被奶奶發(fā)現(xiàn)了。奶奶岔了話題，領(lǐng)著我回了家。“大娘真小氣，也不給我來幾個嘗嘗鮮。”我嘟囔著小嘴。奶奶笑笑說：“傻孩子，人家給你吃是照顧面子，人家不給你吃也是應(yīng)當(dāng)。 ”我聽不明白。“孩子，再好的東西是人家的，不要露出饞相，那樣會讓人家笑話的。 ”我默默地咽下口水。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

第二天趕集，奶奶給我買回來十多個薄皮核桃，用錘頭輕輕一砸，皮就破了，露出人腦一樣的核桃仁，嚼在嘴里那個香甜，剩下的核桃皮揣在兜里，拿給小伙伴們欣賞，分明是一種炫耀。殊不知，那天晚上爺爺和奶奶吵了一夜的架，爺爺說，買油的錢都沒有，為啥花錢給我買不香不臭的核桃，瞎花錢，害的全家人菜里沒有油腥。奶奶偷偷落淚，并不言語。

來年春天，奶奶買回來4棵核桃樹苗栽在院子里，我忙著提水澆樹。“等核桃樹長大了，結(jié)滿果子，會有好多的核桃，我家妮子就隨便吃，吃不完就送給鄰居。 ”奶奶的眼里閃爍著希望，好像馬上就能吃到飽滿的核桃。

核桃樹遠(yuǎn)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長得快，始終沒有開花，枝杈長大了些，我不再期盼她能夠結(jié)果子，心想也許是奶奶在哄我玩。奶奶樂此不疲地侍弄著，澆水、施肥、修剪，漸漸地長得比我還高了，始終沒有結(jié)果子。初中我到了鎮(zhèn)上上學(xué)需要住宿，成天忙著學(xué)業(yè)，也很少回家，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

大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突然接到家里的電話，奶奶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嘴里總是念叨著我。一路奔波，一路淚水。忽然覺得這些年和奶奶說話的時間并不多，沒有照顧一直疼愛著我的奶奶，愧疚和悔恨讓自己無法走出惆悵的思緒。見面的那一刻，奶奶執(zhí)意要坐起來，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失去血色的嘴唇輕輕地張合。我聽見了，她在說，看看窗外茂盛的核桃樹上掛滿了青青的果子。那些果子，我的妮是吃不完的。說完，奶奶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掛著微笑走了。時隔多年，她還記著我想吃的核桃，淚水順著臉頰流淌，那是怎樣的牽掛和不舍呀。

后來，聽父親說，奶奶買回來的核桃樹苗沒有嫁接，核桃樹不嫁接十年八年不會結(jié)果。前年，奶奶找人給核桃樹嫁接了，今年滿樹的果子。

如今，奶奶已經(jīng)故去多年，每年她的忌日，我都會擺上兩盤核桃，仿佛看見她給核桃樹吃力地澆水施肥。村子重新規(guī)劃，院子里的核桃樹礙事，說要砍伐了。我匆匆趕回老家，久不住人的老屋略顯荒涼，只要那4株核桃樹枝繁葉茂，遮蓋了半個院子。我執(zhí)意將核桃樹遷栽到奶奶的墳地，讓她們陪伴著奶奶，那樣她就不會孤獨(dú)。每年秋天，我都回去收核桃，核桃樹依舊茂盛，每次都能收獲幾麻袋的核桃，我都會留下一麻袋的核桃，擺在墳前。我能夠看見奶奶微笑著看著，滿心的高興，腦海里永久定格在奶奶那最后的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