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峰

她，總是被人嘲笑，自己也笑，一笑就露出一排略微發黃的牙齒。

她，就是我的嬸娘。

那一年叔叔在一次事故中臉被燒傷了，腿也跛了，后來就娶回了嬸娘。一看上去，就知道嬸娘有點弱智，但她干家務還行，與一般人沒有多少差別。

叔叔娶回嬸娘時，我還小，爸媽常年在外，我就和叔叔一塊住。嬸娘對我非常好，每隔幾天就買一個冰糖葫蘆給我。村里的那些小孩常常嘲笑她，她出去的時候，他們就跟在她的后面，學著她的樣子做一些夸張的動作。起先我總要與他們吵架，有好幾次還打了起來，但慢慢地我也覺出了嬸娘的“傻”，便有點討厭她了。

吃飯的時候，我故意找茬，我偷偷地往鍋里撒鹽，往杯子里放洗衣粉……我不再是嬸娘的衛士，變成了伙伴的同盟。叔叔對我常常發火，可他越是吼，我越是搞惡作劇，依然我行我素。嬸娘卻從沒怪過我，依然給我買冰糖葫蘆，只是常常用那種害怕中夾雜著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嬸娘用她的方式愛著這個家，依然費力地做事。我高中時候學業一下子重起來，心情時常變得很糟。有一次回家后，我沒有做作業就一直看電視。嬸娘見了就奪過遙控器，指一指書桌，傻傻地笑著，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我知道那是叔叔讓她催我的。可我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無名業火，站起來吼道：“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傻笑！”嬸娘愣了，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我。我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了。

沒想到這竟是我最后一次與嬸娘的見面。

幾天后，嬸娘死于車禍。

出事情往往無法挽回了，才知道珍惜和后悔；把痛苦加之于人其實也就是加之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