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俠

“喏，快看！”順著手指的方向，我在路過的門道頂上看到了一個燕窩，里面還有幾只小燕子，瞪著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瞅著下面。“哦！燕子窩！”抑制不住內心的那份激動，我驚喜地喊了出來。真的已有許久沒見過燕子窩了！

燕子，是一份童年的記憶，過往的歲月似乎很遙遠，卻又時常縈繞在眼前。

記憶中小時候幾乎每家都有燕窩，小燕子就是我們的家庭成員。誰家有燕子來筑巢居住，那是一家人的榮耀，大家都歡迎它們，燕子和農家人相處得那么融洽，春光里，它翻飛的身影是最祥和的一幅畫。

我們家每年都有燕子來。記得我們剛剛搬進新家的那年春天，一對小燕子在我們房梁間盤旋，媽媽高興地說：“‘燕子不入愁門屋’，它們想在我們家筑巢了。燕子認識家，它今年來我們家筑巢，以后還會年年回來的。”哦，我小小的心里充滿了歡喜。

在燕子的不懈努力下，燕窩終于筑成了。有一天，我聽到里面傳來“唧唧”的脆生生的叫聲，爸爸說，小燕子出生了。大燕子比筑巢時更忙了，每天早出晚歸為小燕子覓食。我真想讓爸爸給我弄架梯子爬上去看看，但媽媽不允許，說會打擾燕子。

我愛仰著臉看燕子，爸爸也愛看。有時候下雨了，燕子一身水地飛回來，落在房梁上休息，爸爸會說：“當父母的可真不容易啊！”后來，我發現晚上兩只大燕子不進窩睡覺，就在屋內電線上休息。爸爸解釋說：“小燕子長大了，窩里擠不開了。”然后，又感慨一句：“真不容易啊！”那時候不是太懂，但從父親的感慨里知道燕子父母養育孩子可真辛苦啊！于是，上學時，每逢下大雨我都會望著外面，擔心我家的燕子有沒有及時回家。

一個早上，我被外屋燕子吵鬧醒了——這天它們特別反常，以前很安靜的。出來一看，見小燕子已經飛離窩了，大燕子急促地叫著，在它們身旁飛來飛去。小燕子們先是在屋里撲騰著飛，漸漸膽子變大，飛到院子里，在媽媽的曬衣繩上站著，一會兒又飛到墻頭上、房上、電線上，再一會兒就歡叫著飛遠了。“小燕子會飛了啊！”我興奮地喊著。“是啊，孩子大了，早晚得自己飛走。”爸爸看著飛遠的燕子喃喃自語。

……

轉眼天氣變涼，成群的燕子在電線上落著，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什么。爸爸說，它們在開會，天氣越來越冷，它們要到遙遠的南方去過冬了。小燕子要飛走了，我的心里充滿了不舍，但爸爸告訴我，明年春天它們還會回來，于是，心里就有了份釋然，可依然不解，遙遠是多遠呢？在遙遠的南方，它們是不是還有個家？在那個家里，它們是不是也特別受歡迎？是不是也有個像我這樣的小姑娘沒事的時候愛仰著臉看它們呢？

深秋季節，燕子們都飛走了。媽媽讓爸爸把給燕子留的那塊玻璃安上了。第二年春天，天氣漸暖，草芽綠了，柳條兒青了。一天，媽媽囑咐爸爸：“把門最上面那塊玻璃卸掉吧，燕子快回來了，別大老遠回家進不了門。”燕子快回來了！我又興奮了，但疑惑，媽媽怎么知道燕子快回來了？媽媽告訴我，燕走不過九月九，燕來不過三月三。哦，原來燕子也知道時間啊。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于是，伴隨著杏花春雨，那嘰嘰喳喳的叫聲再次傳來，心兒又跟著快樂起來。甚至走在田野，一對燕兒倏爾從頭上掠過，心里也快樂地想，這應該是我家的燕子吧？看見我，它一定也充滿快樂，過來跟我打個招呼。“春色遍芳菲，閑檐雙燕歸。還同舊侶至，來繞故巢飛”。“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秋去春還雙燕子，愿銜楊花入窠里”。古往今來多少人喜愛燕子，吟詠燕子，燕子為我們的生活增添了多少詩意啊。

如今，我常年住樓，沒有燕子可筑巢的地兒。農村的房子也越蓋越高級，門窗嚴實，而且直接吊頂，沒有房梁可供燕子筑巢了，不知燕子都把家安在了哪兒，可否能不受侵害，能抵風雨？而每當我和女兒談起當年家里住的小燕子的時候，女兒眼里滿是羨慕，卻體會不到我當年對燕子的那份感情。

雙燕歸來細雨中，燕子，是春天最美麗的使者，是我童年最繽紛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