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德山長著一只同旁人截然不同的右手,這只手最奇特的是在小指的邊上又長出了一節比小指還粗還長的手指頭,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六指。他這六指又與別人的六指迥然不同,別人的六指是多長出的一塊肉,好作用不起還影響美觀,而德山的六指從他參加工作那天起,發揮了正常人也無法比擬的作用。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他來到紡織廠干保全工,憑著這雙手,三個月就出徒了,比同期進廠的工友提前兩年零九個月。不光這個,在技術上,他成了全廠的拔尖人物。折卸機件,他手頭上有著力拔千斤的力量。裝配機器,有姑娘插花繡柳似的靈巧。多重多難的活,放在他手上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省里舉辦個設備操作技術比武啥的,派他去,準得第一。好幾任廳長都握過這只手,邊稱頌表揚邊翻過來正過去撫摸這只手。起初德山還不好意思,臉兒紅紅的,汗珠子劈哩啪啦往下掉,經歷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再有領導撫摸他的手,他從容淡定得像個將軍。
甭管得什么榮譽,他一點也不自傲,該干什么活還干什么活。外邊的傳說他聽到過不少,說他右手的神奇,只有他自己清楚,只不過是自己比別人付出更多而已。別人是八小時,他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飯睡覺幾乎都長在車間里。不知不覺歲月就熬白了他的頭發。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個對他來說如驚天動地般的通知,他退休了。拿到退休通知書后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曾經奇巧無比的六指開始發麻。
回到家后,那六指由麻轉為癢,直癢得他坐不寧睡不安茶不思飯不想。
在家安閑了幾個月,他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一天廠里派人叫他回廠,說是省里設備檢查團要來廠里檢查工作。這可是爭臉面爭榮譽的事,有些設備離了德山就不出好效果,廠里請他出山指導工作。
他穿好工作服戴上工作帽,像退休前一樣大步流星走進車間。說也奇怪了,右手觸到機器上,那股癢癢勁一下全沒了,代之以無窮的力量,通過神經傳遞全身,別提多么舒坦愜意了。一步步工序干得完美漂亮。
干完活,廠長遞給他一個信封,說是給他的報酬。他把信封擋回去,說,我不要錢,我每天來干點活行啵?眼中滿含著期待和渴望。
廠長搖搖頭說,這樣不符合規定,再說別人也會說我不仁義,你這么大歲數了,還是在家好好享清福吧。
德福垂頭喪氣走回車間,那種奇癢無比的感覺又沖到多出的指頭上,他淚眼模糊地舉起手,下意識地將這截手指送進轉動著的齒輪。
德山的第六個手指沒有了,成了像正常人一樣有著五個手指頭的手。就在折除繃帶的那一天,他又接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省里設備檢查團去各地檢查的主要任務,就是尋找全省最美工匠,德山入選了,不久的將來,他要到省城這個大舞臺施展才華。
工友們擔心:“你沒有了那神奇的六指,還能行嗎?”德山信心滿滿地說:“放心吧,我從來干活都是靠心干的,那只手只不過就像扳子鉗子一樣,是個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