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
二十四節(jié)氣里,特別喜歡白露。不是因為天氣終于涼爽,度過了難熬的夏天;也不是因為白露這兩個字多么富有詩意。而是因為,又可以從那城外的草尖葉片上,看到晶瑩剔透的露珠了。
四季輪回,年年白露至。可住在鋼筋水泥城堡里的人,實在難以在道邊的綠化帶上尋覓到那小小的精靈。至于露水濕履、花香泅袂的情景,恍如在久遠(yuǎn)的記憶里。
那天從一條小河邊走過,童年時曾在此河中戲水, “偷吃”還曾 過小河兩岸菜田里掛著露水的黃瓜和番茄。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小河早被圈進城中,雖然河兩岸植樹養(yǎng)花、鋪草造景,但河面上垃圾雜物漂浮,河水散發(fā)出異味,令人掩鼻。而一家恐比我年齡還大的自來水廠取水口仍伸入河中,泵機的聲響隱隱入耳。
但要感謝自來水,從擰開的水龍頭下,那過手的溫潤清爽或徹骨寒意,讓寓居城市里的人知道了城外季節(jié)的變化,留一份花紅柳綠、草長鶯飛的向往與想象。“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jīng)》中如此美妙心動的場景,怕也經(jīng)不住幾千年時光的消磨與剪輯,露遁霜匿,伊人惆悵。圍湖建墅,開埂為田,劈山建廠,伐木為屋,人類到處留下自己的意志,忘記了在汗水與眼淚外,還有一滴晶瑩的水珠叫露。“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如果太白先生站在霓虹斑駁的臺階,聽著喧囂繁雜的市聲,他還會把床頭的月光疑作地上的霜露,寫下那千古的絕句嗎?即便你在夜色闌珊中回家,鞋面或者褲腳被泅濕,那也絕不是草尖上的凝露,而是商家潑在大街上的一盆污水。“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難道杜甫在千年前就明了現(xiàn)代人的心思,把一滴晶亮的思戀寄托在那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
露,天地之聚,自然之凝,在那萬木蔥蘢的山野,在那草繁葉茂的大地,它們依然為我們守候著一份純凈、一份純潔、一份情懷、一份感動。
白露過后仲秋至,在天高云淡、風(fēng)清氣朗的日子里,多想放足原野,看“鴻雁來、玄鳥歸”,撫摸一片潮濕的鄉(xiāng)情,啜飲一滴草尖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