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雨
上小學時,我們是到徒駭河對岸鄰縣的一個村里讀書,每天徒步往返幾公里路。少年不識愁滋味,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嚴寒酷暑,放學后的村路上,一群穿著補丁衣衫,背著破舊書包的孩子,扯著嗓門,一路驕傲地唱著歌回家。遠遠的就能從村里知道我們放學了。
之所以感到驕傲,是因為我們唱的歌,都是當時流行的新歌,是爹娘不會唱,甚至老師也不會唱的歌,是我們跟收音機里的“每周一歌”一句句學來的。
那些歌里不僅有我們似懂非懂的人生百味,更有吸引我們的美麗遠方。雖然當時年紀小,每當唱著那些歌時,心里卻有了去遠方的理想和信念了。
讀初中時,我們幾個又要到離家更遠的中心校住校。報到時,交完了那十幾元錢的書學費,老師要求自帶課桌和床。這下可愁壞了我們,那時家里除了火炕,哪有什么床?也沒有閑著的桌子啊!爹娘是不會替你想辦法的,他們巴不得這些丫頭片子放棄讀書,能幫著干很多活呢!
我七想八想,把奶奶家和自己家,旮旮旯旯都尋了一遍。最后,還是到姥姥家弄來一個幾乎散架準備做劈柴的破床,讓父親釘釘補補,又和有桌子的伙伴組合了。終于,幾個人歡天喜地趕著牛車,拉著破床舊桌,仍然是驕傲地一路唱著歌趕往學校。
那時正是秋天,我們的牛車沿著徒駭河岸邊的路去往學校。活躍、奔騰了一個夏天的河面,波光粼粼,遠處有頁小舟在撒網捕魚,河心的蘆葦也是一片金黃,其中忽而有野鴨飛起,兩岸的的莊稼也都成熟了。我們的心里滿懷對遠方的憧憬和希望,歌聲更是唱得嘹亮深遠。
后來,無論是趕著牛車往學校送柴禾,還徒步背著玉米面去上學的路上,我們都是沿著徒駭河一路歌唱著。
冬天在四處漏風的宿舍里,抱著凍爛的雙手整夜瑟瑟發抖的時候,我都沒選擇放棄讀書。
現在看來,這些都不算什么,但當時年少,大人們又不支持上學,這些事就像荊棘一樣布滿在上學路上,是歌聲伴著我們,激勵著我們的求學路。
每逢星期天下午,背著自己蒸的干糧,步行穿過引黃渡槽,再途經幾個村莊,去上學的我們仍是一路情緒高昂地唱著歌。待到把熟悉的不熟悉的歌曲都唱一遍時,黃昏暮色中幾個少年也趕到了學校。
在我們經過的田間地頭,常常有人直起腰來,看著這幾個大膽的黃毛丫頭。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唱著歌離開小村,散落各處,但每每想起當年唱過的歌,走過的路,那份驕傲和執著,依然溫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