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西北農村,30歲以上的人對“修河”這個詞并不陌生,新中國成立后到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中國的無數江河湖泊都是靠人力開挖、修理、浚通的。人們管用人力修建基礎水利設施叫“修河”也叫“出河工”。
小時候每年大秋過后舅舅和村里一幫青壯勞力就會被安排去“修河”。每年修河的地點不同,有遠有近。起先,無論遠近,人們都要推著小車步行過去;到了80年代后期,鄉里安排大卡車連人帶手推車一起運過去,省了很大力氣。
出發前,人們仔細檢查自家的小推車,螺絲擰緊,車轱轆上油,鐵锨打磨得锃亮,大有“磨刀不誤砍柴工”的意思。臨行,每個人在小推車的柳條筐里放上被褥再抱些干麥秸,有的還準備雙膠鞋。
到了工地,人們以村為單位先安排住宿,宿舍是現挖的“地窩子”。“地窩子”是在平地下挖半米左右,上邊搭上帆布或塑料布做成,極簡陋,僅能遮風而已。“屋里”地面潮濕,人們把自帶的干麥秸鋪上,就睡在上邊,是大通鋪。
修河的工地娛樂活動很少,偶有縣劇團的演出或者放場電影,黑壓壓一大片,坐滿了河坡。下雨天不能開工,人們打個紙牌,賭幾個饅頭或幾根劣質的紙煙。可有一次,鄰村的一個青年卻因打賭搭上了年輕的命。
舅舅說,修河的都是青壯勞力,逞強好勝比誰的力氣大是常有的事兒。大付家一個小名叫“胖狗子”的年輕人,跟同伴打賭,若他自己把一車河泥推上200米外的河堤,那人輸2斤花生。滿滿一車河泥足有六百斤重,通常情況下需要三人配合才能運上去。“胖狗子”為了贏這2斤花生,居然真的一路踉蹌地登上了河堤。他剛放下車子就吐了兩口血。“胖狗子”贏的那2斤花生都被工友們搶了,自己就吃了幾個。回家后不久,胖狗子就死了,醫生說是累死的。
我沒修過河,卻吃過舅舅從工地帶回來的“大卷子”,個頭并不大,一股堿面味兒,印象深刻。老舅每次談論這些往事時,一半是感慨,一半是激動。
如今,故鄉大地上的水利工程都用了先進的挖掘機、大卡車等設備,效率高、質量好。“修河”、“出河工”已經成了歷史。□付體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