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南,從金口河區城區驅車,往西十余里,車輪拂過干凈得發藍的柏油公路。路兩面刀切筆立的懸崖,用十幾億年不朽的玄武巖的無形的眼睛,緩緩轉視著來往不斷的車輛。深秋的大渡河水,像一葉寬大的青菜葉,不疾不徐浮游而去,轉過一道又一道壯闊的懸崖體。懸崖切下一道更藍的天河,云移風中,鳥鳴山間。
坐落于國家連片貧困區大小涼山腹地的勝利村,是一個以川西民居風格為主,融入山地文化元素,進行了搬遷新建和改造后的美麗村落。試想,在山高水長之間,在懸崖怪石之下,突然出現這么一個現代化新村莊,人會是怎樣一種驚訝的心情。
景隨步移之間,夾處峽谷懸崖之中的勝利村,并無隔絕荒冷之相,倒是山風如絲,空氣如洗,民居房宇外樸內華,旅游賓館典雅宜人。村民游客,主婦店主,無不洋溢著新生活的喜悅氣息,仿佛新時代的世外桃源般,把人心安放了下來。
勝利村,這樣一個備受關注的峽谷之村,來源于懸崖,卻又自成華麗于懸崖。
西南多山,多峽谷,從某種意義來說,西南的山,西南的峽谷,造就了許許多多的懸崖村,造就了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阿土勒爾村,也造就了金口河區勝利村的歷史,以及由歷史衍生的美好現在和似錦未來。
說到勝利村,它所吸附的母親河,是大渡河;它所依存的峽谷,是四川大渡河大峽谷。這條全長二十余公里的大峽谷,位于樂山市、涼山州、雅安市交界處,最大谷深兩千六百多米,為長江三峽的一倍,比世界著名的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還深八百多米,享有“自然生態博物館”的美譽。
然而,不能忘記勝利村的藍縷“前身”。它的“前身”是“云端上的村莊”,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的“懸崖村”,與谷底形成一千多米高差。它的“前身”與世隔絕,七個村民小組,六個分散在六個山頭,僅一個是前期移民新村的先頭軍,上下僅一條路,村民來回一趟要三天。它孑身處在岌岌可危的懸崖上,一度是“絕對貧困村”和“極端貧困村”的代言。
如今,勝利村走到了時間的黃金點,一路縱越飛翔,翅膀上那些“高寒”“貧窮”“封閉”的壞羽,相繼蛻毛重長,光鮮亮麗,“回歸”大渡河大峽谷地帶,等待著世人嶄新的目光。
勝利村原名道林子村,大躍進年代,改名勝利村,意思是要與全國人民一道實現大躍進的新勝利。七十一歲的老共產黨員王安友,是勝利村第一批離開山頂懸崖村,成為前期移民新村戶的人。
“要翻身就必須離開懸崖村。”當時懸崖村“最富有”的王安友,向安于現狀的村民大聲說。看著王安友“拋棄”令人艷羨的家業,要去山下從零開始,安家落戶,其他村民也相繼行動了起來。
有些老人安土重遷,說是死也要死在這里,不做無根的游魂。王安友作為年長的老黨員,聽到后,找到當事人,說,“你死了,我從山下上懸崖送你,你不疼我累嗎?”當事人聽后,握著王安友的手,又哭又笑。
勝利村今天的好日子,其實要從村背后名為小瓦山的大山說起,從貧困落后和封閉中說起,從懸崖與坎坷中說起。
山頂艱苦的自然條件令人難以想象。王安友老人說,從上世紀上繳生豬稅開始,村民下山去賣豬,必須兩個人扛著走,而且必須扛在右肩。稍重的豬還必須要四五個人才能弄下山。如果豬掙扎得厲害,便順勢扔下山谷。要是扛在左肩,豬在靠山崖的一側,一掙扎就可能會把人撞下山。“以前摔死過一個小伙子。”王安友說,“人摔下去,連懸崖上的茅草都碰不到,直接就——下底了。”
一切用度什物只能靠人背馬馱,每一次出門,都是一次生命的歷險,每一次歷險都是為一口食物,但那時勝利村人連一頓大米飯都覺得很稀罕。
過去的勝利村,似乎是生存的“禁區”。然而當成昆鐵路從勝利村穿境而過,勝利村里的關村壩火車站,便成為中國罕見的“洞中火車站”,而這也是當年外國專家斷定的“筑路禁區”。1965年鄧小平來到位于勝利村的關村壩一線天工地,親眼目睹鐵道兵戰天斗地的場面,點頭稱贊:“人民創造了歷史!”
人民翻開了嶄新而輝煌的一頁。一次接一次的甘霖降臨到了勝利村人身上。2004年,勝利村開始實施易地扶貧搬遷工程。2010年,在“小涼山綜合扶貧新村建設項目”實施中,勝利村又進行新村建設,“拔掉窮根栽富根”。2012年,以鐵道兵為主題的博物館“中國鐵道兵博物館”在勝利村建成,全國各地前來瞻仰鐵道兵事跡的游客絡繹不絕。2014年,勝利村開始實施精準扶貧,僅用兩年多時間,勝利村便實現人均純收入8650元,邁向小康之路。
如今,勝利村人發揚鐵道兵艱苦奮斗作風,在幾乎沒有平地的勝利村一組整理出四百畝土地,新建桃花園,又回到舊村遺址,重新利用土地種植三千畝老鷹茶、兩百畝有著“道林貢椒”美名的花椒。
尋根留芳,是如今的勝利村人回到舊村的心情與感受。那荒草漫坡的舊村看到勝利村的“新人”,重又回到“老根”,用新的理念澆灌過去的時光,一定很欣喜地長出更加健壯鮮綠的枝葉。
憶當年鐵道兵之革命文化,品高山老鷹茶之醇厚,賞桃花之夭夭,站在高高的觀光玻璃棧道,鐵道兵博物館的紅旗迎風揚動,使人心里頓生一種強烈的高音:勝利村的勝利,是新時代輝煌勝利的象征。□阿爐·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