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忠
“羊乳莖猶嫩,豬牙葉未殘;朝來食指動,苦菜入春盤。 ”鄉下田間地頭甚至房前屋后,到處都有苦菜的蹤跡,眼下正值初夏,恰是吃苦菜的絕佳時期。
苦菜是越年生菊科植物,春夏間開花,莖空,葉呈鋸形,有白汁,莖葉嫩時均可食,略帶苦味。食苦菜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也是中國人比較早食用的野菜之一。
暮春四月,苦菜花開了,開得轟轟烈烈,開得詩意蓬勃。春風漾動,浪花輕逐,黃色無邊。遙對花海,堅硬的內心也會變得清新、柔軟。
田野里、草地上,放眼望去,黃燦燦的顯得清新柔美,仿佛大地呈現出的滿地幸福。近處的,看這片很美,那片更美,一朵朵苦菜花綻放得獨具精神。一朵花有一朵的姿勢,一朵花有一朵花的風度,生命綻放的熱情不可阻擋。春風是博大的助手,苦菜也是具有感恩精神的。凝睇之間,有如畫家的皴染,色調、紋理、透視,無懈可擊,把大地裝扮得無限柔美。滿眼翠綠的葉片之間抽出一朵朵直立的黃色與粉白色混合的花,綠與黃對比得那么分明,面對那么蓬勃的花海,只有驚嘆,只有喜歡,只有愛慕。
兒時的我沒少跟著奶奶去挖苦菜。剜苦菜的工具是一把木柄小鏟,前寬后窄,找到苦菜,對準根部,將小鏟穩穩扎進泥土,然后輕輕握住鏟柄,輕輕一拽,一棵帶著泥土芬芳的苦菜就破土而出。
吃苦菜,從拔菜、擇菜、洗菜、做熟,那可是一個極精致的活兒,它考驗一個人的耐心,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說得就是這個理。
苦菜下鍋前,要經過兩道程序。一道是擇菜,不僅僅是選擇,還有把干枯的枝干去掉,把根掐去,把苦菜從頭到尾重新梳理一遍,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的過程,馬虎不得。這需要靜下心來,比在野地里剜苦菜還要耗費精力。多余的殘渣,成了雞鴨的美味。擇菜也是一種很愜意的事情,伴著柔柔春風,陽光很好,溫暖地撫摸著我們,空氣中有了小飛蟲,挨挨擠擠,有的時候落在臉上,癢癢的。
擇完菜,下一道工序就是洗菜。洗菜的過程一點也不能馬虎的。把擇好的菜放在一個塑料盆子里,打開水龍頭沖洗。春天凍人不凍水,水拔涼拔涼的,要想吃上嫩嫩可口的野菜,不豁出去是不行的,沒有免費的午餐。盡管水涼得向骨縫里鉆,也不能怕冷。水要沒過野菜,菜才在水里不顯得擁擠,這樣洗起來才會從容不迫。洗完的野菜放到一個篦子上,聽著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如同聽著一首優美的樂曲。第一遍水,很渾濁,是土地液態的存在,散發著濃郁的黑土地的芬香,把臟水倒掉,盆底沉淀了一層淤泥,再倒上水,把淤泥沖掉,才可以去洗第二遍。
菜洗干凈的標準,是看盆子底兒,提起野菜,盆底光潔如初、一塵不染,那就放心食用吧。
洗盡塵土的苦菜,像一座小山在篦子上高高聳立,鮮艷欲滴,散發著迷人的馨香,綿延著田野的氣息,讓人沉醉其中。
苦菜生吃也香,熟做也可以。涼拌吃,原汁原味,放上細鹽倒上香油,再點上點醋,一盤原生態的苦菜就展現在餐桌上了,抿兩口小酒,吃一口苦菜,滿嘴的馨香。至于熟吃,苦菜炒雞蛋是最好不過的了。先迅速在粗壯的木頭砧板上剁著苦菜,一邊剁著,香味就爭先恐后地噴薄出來。苦菜剁得越細碎,香味越濃厚。一個一個雞蛋滾到碗里,紅彤彤,暖洋洋,筷子拌著鹽粒,當當地撞擊著碗瓷,把苦菜末悉數劃進蛋液中,這時鍋里的熱油已開始微微冒著熱氣,午飯的氣氛也隨之升了起來。伴隨著"呲"的一聲,青綠色的蛋液迅速彌漫,凝固,卷起稍稍焦黃的邊緣。
有時會翻動鏟勺,把它們無情地打碎,有時又會隨心情讓它們凝成一整張蛋餅。不過不管怎樣,都是極美味的。因為這種別樣的香味,是任誰都抵擋不了的。
長大后,離開了家鄉,走南闖北,每當看到鮮艷欲滴的苦菜,聞到它那沁人心脾的馨香,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長在春天的嫩芽,想起那像花瓣一樣的春蹦蹦,心里就纏綿的不行,那些童年的春天,那些親人,那些鄉親,都會一一向我走來。家里的人不管誰來我居住的小城,都會給我帶一些苦菜過來,也算是聊慰鄉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