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福
在我們那個不足400人的小村里,我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在部隊提干的軍官,弟弟李義國是1977年恢復高考后第一個正式錄取的大學生。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家庭,應該說是“祖宗墳上冒了青煙”,令人羨慕不已。鄉親們茶余飯后閑聊時,總是像取經似的問我父親:“你的兩個孩子這么有出息呀,你有啥高招?”父親的回答也總是直截了當:“大人心懷敞亮,孩子前程明亮。”
1981年我高考落榜,決定回校復讀,以備再戰。而到了當年11月份,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開始了。由于受當民兵連長父親的熏陶和影響,打小就懷揣著當兵的夢想。所以,我決定棄學從軍,并得到父親的鼎力支持,母親只是覺得我當時不滿十八歲,還是個孩子有些舍不得,也倒是沒有阻攔,可我已上了年紀的奶奶好說歹說就是“不松口”。奶奶跟我父親說:“孩子養大了,當兵一走,要是留下回不來,以后誰給你倆養老呀?早時候,我從東北把你帶回老家就是防老。你們還是給孩子娶個媳婦成個家,守在身邊安穩。”可我父親心里明白:讓孩子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面,奔個好前程,比什么都重要,把孩子拴在家里能有多大出息啊?于是,父親瞞著奶奶給我報了名。直到我穿上新軍裝,戴上大紅花向奶奶告別時,奶奶還是滿心地不情愿讓我走。她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地說:“福啊,出去見見世面就回來呀,聽奶奶的話!”我也流著淚向奶奶不停地點頭。在沈陽軍區空軍當兵的第五個年頭,我由義務兵轉為志愿兵,由農村戶口變成了“非農業”。聞此消息,父母心里豁然開朗,整日歡天喜地的,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而奶奶卻愁眉苦臉了好長一段時間。
兩年后,小我五歲的弟弟李義國參加高考,被哈爾濱的一所大學錄取。這個時候,我奶奶已經去世,“插手”阻攔弟弟上大學的換成了我的三舅。他懇切地對我父母講:“老大參軍留在部隊回不來了,這個小的可不能再放跑啦。為了年紀大了有個照應,你們可不能犯傻呀!”中午父母親留我三舅在家吃飯,幾杯小酒下肚,心里一熱乎,三舅竟然淚水漣漣地哭了起來,邊抽泣邊嘟嚷:“你們倆現在不聽我的勸,到老了沒人管的時候后悔就來不及啦。”然后又轉過臉對我母親說:“你是我的親妹妹,疼得著,我也是為你倆想得遠呀!”母親聽著并沒表態,而我父親心有“定盤星”,他想亮堂的事,誰勸也不管用。父親拉著三舅的手,用感謝的口吻堅定地說:“三哥啊,這事您就不用多想啦,我心里敞亮著哩。”在父親的堅持下,弟弟如愿以償地圓了大學夢。
1991年我從沈陽空軍部隊調到濟南聯勤部隊,訓練學習之余撰寫新聞稿件,因成績突出被破格提干。后來,我在團職崗位上轉業,并落戶省城,擔任一家雜志社的主編。弟弟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濟南一家大型企業,開始涉足國內剛剛興起的期貨行業,很快成為山東業內的領軍人物。
回想我們哥倆都“學有所成,小有成就”的經歷,還真是應了父親的那句話:“大人心懷敞亮,孩子前程明亮”。我們打心眼里感謝、感恩、感激雙親的初心和意愿。我們哥倆商議讓父母親把責任田承包出去,搬到濟南與我們同住,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可他們總是以“到城里生活不習慣”為由而推脫,其實是怕牽扯我們的精力,影響我們的工作。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2006年的年底,父親在一次查體時竟然查出肝癌晚期,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一家人痛苦萬分。為了使父親得到最好的治療,我們哥倆把父親接到濟南,找到權威的醫院和專家進行診治,但最終還是沒能挽回他老人家的生命。
父親走了,他卻留給了我們豐厚的精神遺產。為了留下一個永遠活著的父親,我為父親樹碑立傳,并很快寫就了《一生守望一一我的父親李大香的普通生活》,且出版發行,以此紀念我們親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