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午九點下的火車,下午太陽壓樹梢的時候,我們終于找到了大姨。
??? 萬萬沒有料到,闖關東尋生路的熱罐子,來到虎林摔得粉碎。同村又是大姨父的孟憲榮有一張像趙本山那樣的豬腰子臉。他見到千里迢迢而來的老人和我,沒表示出一點熱情,仍舊在門口一塊空地上用大斧子“嘰哩咣當”地劈棒子。直到大姨喊他,才滿臉是霜、慢騰騰地進了屋。進屋后,他只說了兩個字:“來了。 ”晚飯時,他對我說:“你來的正好,明天把我那二畝土豆刨了。 ”
??? 第二天上午,我扛著鎬頭、夾著麻袋、拎上籃子去刨土豆。沒想到是個假陰天。北大荒的蚊子、小咬最喜歡這樣的天了。在人的周圍鋪天蓋地“嗡嗡”地怪叫。尤其是火柴盒只能裝下一個的大綠頭蟲子,不是咬脖子就是咬腿肚子,隔著衣服就能吸人的血。這天,我真是咬著牙,把大姨父的二畝土豆子刨完。把土豆運回家,大姨給姨父談起了正題:“老孟,明遠來了,就是來找口飯吃,你看找找當官的,能否先安排個臨時工啊? ”豈料,他一聽這個,當時豬腰子臉“呱嗒”就撂下來了:“笑話,我哪有那個本事,不行啊! ”這時,姥娘和大姨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我。僵持了一個時辰后,姥娘又對孟憲榮說:“他姨父,明遠千里迢迢地投奔咱來了,真沒點子法留下他嗎?”“有法子,你找別人去吧!”說完,大姨父竟“咣當”關上屋門,涼鍋里貼餅子——溜了。
??? 識時務者為俊杰。當時,盡管我十七歲,剛邁出學校門,這點基本知識還是懂的,面對大姨父的冷漠、乖戾,我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悲傷,第三天的一個大清早,我背上行李和一背包書,給姥娘和大姨分別磕了個頭,就走上了返回禹城故鄉的路。此時,我想,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此處不養我,必有養我處。路,我一定要堅決地走下去。
??? 時正北大荒大豆搖鈴、瓜果飄香的季節。大片的向日葵,花盤像臉盆一樣大;一眼望不到邊的玉米,玉米棰像牛角一樣長;無邊無沿的果樹上,紅紅的、黃黃的、紫紫的……各種大大小小的水果,像繁星一樣多……前前后后,遠遠近近都是好吃的。此時,我想,說了不算的大姨,別說錢,連個饅頭也沒塞給我。我總得弄些玉米煮著吃,好在路上充饑。也就在這時,玉米地里鉆出一位戴草帽的老大爺。他白白胖胖、慈眉善目,既像整天風里雨里干活的老農民,也像離退休的老干部。我走到他跟前指著一片玉米地說:“大爺,這玉米是你的嗎? ”
??? “不是。 ”他打量了我一下,隨后說,“都是農場的。 ”
??? “噢,大爺,我想要幾個……”
??? 沒等我說完,他就急忙接過話頭說:“你是不是山東來的,不是要苞米嗎,好,你隨便掰吧! ”隨后,他又說,他的祖輩都是從山東闖關東來的,對我表示特別的同情。